饥荒之年,我救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
后来,她成了摄政王昭告天下要找的郡主。
我则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大牢,牢狱之内,她一身锦绣华服,捏着我的下巴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郡主。」
「但是,谁会信呢?」
再次睁眼后,我重生在了她顶替我身份的那一天。
1
我没想过我竟然还能再次睁开眼。
前世,我死前才知道我才是摄政王唯一的骨肉,而白芨,我救下的女孩,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我被白芨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牢狱内,她一身锦绣华服,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现在,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了!」
「你知道吗,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郡主。」
「可,谁会信呢?」
她眼神恶毒,捏着我的下巴:「把我当佣人使唤很爽吧?」
「你用杂草给我起名的时候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饥荒之年,粮食贵如金子,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抛下她,我待她亲厚如同自己的亲妹妹,我给她起名、教她识字,她口中的杂草是我当时救她命时用的草药的名字,可我的善良却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她就像阴暗沼泽里生长的鲶鱼,张着大嘴不停索取,却只能吐出恶臭的淤泥。
我不后悔救了她,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在死后陷入了一场悠长的梦境。
在梦里,我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白芨是掌握剧情顶替我命格的穿越者。
说是掌握剧情也不确切,毕竟她只看到了“这本书”的简介,她知道我是女主,所以穿越后才费尽心思地接近我模仿我进而顶替我。
而现在,我带着所有和“原著”有关的记忆重生了。
我莞尔一笑,那么,猎物与猎手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2
我重生的时机不巧,白芨已经和摄政王滴血认亲过了,加上手臂上的蝴蝶胎记,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郡主”了。
我走出房门,白芨正欢欢喜喜地抱着摄政王的手臂说着话。
她眉飞色舞,神情中一派天真,语气娇俏又自然:「父亲!我跟你说……」
我靠着房门,笑道:「说什么呢,也让我听听?」
白芨一顿,眼中飞过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又变成了那副天真单纯的模样,脆生生地叫我:「姐姐!」
我摇了摇头:「妹妹,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
白芨的笑容僵住了。
我全然当作没看到,转而抹起了眼泪:「你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了……可怜我一介弱女子,独自一人在这乱世还怎么活……」
我擦了擦眼泪,眼神三分难过三分决绝四分不舍:「没事,回家去吧,回家好啊,走啊都走啊……」
摄政王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终于开了口:「这是?」
白芨抢在我先开了口,像是生怕摄政王开口带上我的感觉:「她是之前帮助我的姐姐,她很厉害的,医术可了不起了!」
白芨说着说着语气渐渐低落了下去:「不像我,什么也不会……」
她泪光闪闪,「如果不是父亲您找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摄政王神色动容:「芨儿……」
我真诚道:「没事的妹妹,没出息也没关系,有气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不过就是草药教了十遍还记不住名字,一个二十字配方还能抓错,让你煎药次次都把锅也煎了罢。」
我走近,拍了拍她的狗头,目光慈爱:「没关系的,母不嫌儿丑,姐姐也不会嫌弃你蠢的。」
我心满意足地看着白芨的表情管理寸寸失控。
在摄政王和白芨都没看到的地方,我捻了捻手中的粉末,笑了。
所以说,别惹大夫啊。
3
我母亲精通医术,她在世时我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几分,后来母亲早早去世,是一个老大夫常常帮助我,教我医术,我大概在医之一道上也有些点天赋,年纪轻轻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夫。
我曾经靠这手医术救治了濒临死亡的白芨,而现在……她的每一分痛苦,都必须由我亲手给予。
第二天,临出发前,白芨的脸上冒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摄政王找来许多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红疹。
白芨气得在房间里砸东西,不出半天,她蒙上面纱来找了我。
她心知肚明我的医术有多高超。
我做作地“呀”了一声:「妹妹,你的脸……?」
白芨泫然欲泣道:「姐姐,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我这样子还怎么见人啊!」
我在心里冷笑两声:还见人?我都打算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说是这么说,我并不打算现在就搞死她,一来如果白芨死在这里,摄政王肯定会起疑心;二来……
我要让白芨彻底失去所有再死,现在死未免太便宜她了。
她得体会过我的绝望,才算偿还。
我细细端详了白芨的脸好久,然后目露难色:「不好办啊。」
白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求道:「姐姐,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我缓缓道:「办法还是有的……但是……」
「你这个病得一个月服用一次药,一年后才能痊愈,而且必须得有我在现场看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我如愿以偿达成目的,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我心情大好,赏了白芨一颗药。
白芨如获至宝,也顾不得我扔骨头一样的动作了,忙说:「谢谢姐姐!」
我:「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我托着腮笑着看着白芨的一张小脸蛋被药苦成苦瓜脸,现在杀不了她,但捉弄一下还是可以的。
前菜已经就位,正餐马上开始。
我的好妹妹,你可别让我太失望啊。
4
到了摄政王府,我被安排在了偏院。
该说不说,摄政王不愧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单是一个偏院,就比得上我见过的许多富商的庭院了。
也难怪白芨费尽心思接近我近十年,这滔天的权势,谁看了都要迷眼呦。
可惜她模仿错了人,我不像我的母亲,言行举止、气质谈吐,我和我母亲活生生是两个极端。
但她不能做到的事情,我能。
管事嬷嬷分给了我一个丫鬟,叫碧桃,脸蛋圆圆的长得很是讨喜,我悄悄吩咐她去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碧桃手脚麻利又机灵,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目,很快帮我准备好了道具。
戌时,我披上斗篷,画着丧葬系妆容,去庭院的杏花下祈愿。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给躲在暗处的碧桃使了个眼色,她马上抱住杏花树树干,用力摇晃了几下。
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点缀在我鲜红的斗篷上,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不用想,我都知道我现在美炸了。
「三愿什么?」
一道颤抖的声音,似乎还含着哽咽。
我一喜:大鱼上钩了。
我佯装受惊般侧过了身,摄政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眸光晦暗:「你说,三愿什么?」
我吃痛地叫了一声:「您弄疼我了!」
像是被我的话烫到了,摄政王马上放开了我的手,但目光还是死死地落在我身上,固执地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行了个礼,回道:「回殿下的话,三愿与君常相见。」
我抬头看着他:「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我以前家中也有一棵杏花树,母亲常在下面祈愿,今天看到这棵杏花树,有点睹物思人了……如果冒犯了殿下,民女赔罪了。」
摄政王的眼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良久,他用力闭了闭眼:「你走吧。」
目的达到,我美滋滋地回去和碧桃烤红薯了。
我父亲、摄政王,疑心病重得要死,如果我贸然跳出来说“我才是你女儿”,他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有鬼。
对付这种人,辩白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亲眼看见,让他自己发现。
我才不会陷入自证陷阱,我要他自己一步步查出真相。
君只见,假货要费尽心思地伪装成正品。
君哪见,正品需要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假货?
没有的理儿。
5
正月十四,上元亲藩宴。
白芨脸上的红疹已经好了大半,正月十四这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细细梳妆打扮了一番。
见到她第一面,我就没忍住“嚯”了声:「好大一只花蝴蝶。」
白芨置若罔闻,在我面前转了两圈,手搭着发髻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这可是父亲亲自为我挑的,好看吗?」
我真诚道:「好看不好看不知道,但是你是要去应聘皇后吗?」
赴个家宴打扮得这么珠光宝气,要不是当今圣上年纪还小,估计所有人都要觉得她不安好心了。
白芨只觉得我是在嫉妒,不怒反笑:「今天之后,我就是堂堂正正的郡主了。」
我啪啪鼓掌:「恭喜恭喜!」
「你!」白芨被我敷衍的态度气到了,但想到了什么后又笑了起来:「你就乖乖待在府里吧。」
「边姑娘,王爷说让您一起去。」管事嬷嬷突然敲响了偏院的门,朝我欠了欠身:「您好好准备一下。」
我转头看向白芨,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芨面色扭曲,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我:爽了。
我早有准备,只穿了一身水青色襦裙,简单挽了个发髻,略略上了点脂粉提气色。
穿搭灵感来源:我妈。
既然要模仿,那就贯彻到底喽。
果然,一到王府门口,摄政王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透过我像是看见了他怀念的某个人,忍不住喃喃道:「太像了……」
可不是。我心想,我可是高仿号。
白芨忙不迭地上去挽摄政王的手臂,努力岔开话题:「父亲,您看您送我的步摇,是不是很合适芨儿?」
然而她的期望最终还是落空了——摄政王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不曾挪动半分。
我欠了欠身,微微笑道:「王爷。」
白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神怨毒,像是想要活生生从我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我:更爽了。
唔,今天阳光可真好呀。
6
亲潘宴设在正午,祭天典礼过后,宗室贵族和官员们依次落座,我和白芨被安排坐在了摄政王的两旁。
年幼的天子坐在高处,年纪虽小却已经初露威严:「诸位爱卿辛苦了。」
「这只是家宴,众卿不必拘束。」
「诸位,同乐!」
所有人立刻起身敬酒,扬声道:「同乐!」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本该是舞女表演的环节,变成了高门贵女们的才艺展示。
大盛朝女子以柔弱为美,这群平日里走两步都要喘口气的大小姐们此刻一个个都化身斗战胜佛,眼里闪着好胜的光芒,宛如饿虎扑食。
白芨摩拳擦掌,已然坐不住了。
我好整以暇地准备看她笑话,算算,药效应该要发挥了。
阳光真好啊。
白芨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中央,她欠了欠身,柔声道:「摄政王府白芨,献丑了。」
琴声响起,白芨长袖漫舞,舞姿轻盈优美、飘然若仙,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她眸光流转,盈盈一笑。
跳得很好,可全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打破了沉默:「郡主,你的脸……」
白芨的笑容僵住了,她下意识捂住了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瘙痒,她忍不住挠了两下,殷红的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白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霎时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求助似地看向了摄政王。
摄政王还没开口,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够了!亲藩宴见血,像什么话!」
「来人!把郡主带下去!」
白芨尖锐地叫了起来:「不要!」
她捂着脸想到了什么,淬了毒般的眼神落在我脸上:「是你!」
我挂上一副柔弱的表情,含泪道:「妹妹这说的什么话,我尽心尽力医治你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才怪。
她的药中被我掺了一种特殊植物的汁液,平时不显山露水,可一旦碰到阳光……
所以说,真是天公作美。
摄政王终于开了口,他厉声道:「行了!来人把郡主带下去医治。」
白芨被带了下去,即便几乎是被宫女们拖着带走,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在我的脸上烫出一个洞。
突然,她挣脱桎梏冲了上来,在场所有人均是一阵惊呼,她伸手想扯我的头发,我一个灵巧的转身让她的受力点落在了袖口上。
「哗拉——」
一声清脆的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我手臂上的蝴蝶胎记振翅欲飞。
白芨愣住了。
摄政王登时站了起来。
我一笑:你还真是给我送了好大一份礼呢,我的好妹妹。
那么,怀疑的种子该破土了吧。
7
我假装慌张地把外袍拢上,咬着嘴唇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白芨比我更慌张,整个人恨不得扑在我身上挡住我的胎记,刚刚被她挣开的宫人们反应过来了,立刻上前带下了她。
摄政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回以茫然的眼神:「王爷……?」
摄政王自知失态,摆了摆手坐下了,神情恍惚像是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