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将我抵在床榻,眼神痴迷的望着我,口中却唤着姐姐的名字。
我眼神一冷,拼命挣扎推开他。
他却一把掐住我脖子,“闭嘴,你这样就不像她了。”
1.
少泽仙君要娶我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太初派。
举办婚仪那个傍晚,向来清冷的无极山被装点得喜气洋洋。
掌门亲自为我们结契,问我是否愿意。
我在宾客们或是艳羡,或是嫉恨的注视下,将泛着点点光泽的红线狠狠掷在地上:“我不愿意。”
而站在我对面的红衣仙君面色从容,姿态高贵潋华,一边用力掐着我的腰,一边微笑着看向掌门:“说什么傻话,师兄你继续。”
大殿里寂静无声,金色的酒樽被道仆递到我手上。
“这是缥缈峰上三万年得一坛的雪融酒,交杯合卺,即成道侣。”
我举杯伸手,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眼尾泛红的俊美面庞惹得诸多女修窃窃私语。
她们盼他一顾而不得。
我却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将酒杯倾斜,婚靴被打湿后颜色加深,殷红如血。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我不愿意!”
他的完美假面破碎,再顾不上维持自己一贯的风雅,一把抓住我将我带回无妄峰。
“沈穗穗,这是你自找的!”
他牢牢制住我大手掐住我脖子。
我几欲窒息,指尖泛白。
他忽然清醒,急急松开手。
满脸惊慌拿着掌中化出一个玉瓶,将膏药敷在我脖子上的淤紫处。
“阿芙,为师...为师不是有意的……”
呵。
这哪里是清醒了,分明是执念成魔。
我打掉他的手,抬头冷眼望向他。
“顾少泽,你醒醒吧。我是沈穗穗,你心心念念的芙儿早在仙门大会时就死了!”
“妄言!她没死,你..你就是她!”
他魔障般扣紧我后颈,撕咬我的唇瓣。
我拼命挣扎,用力咬住他的唇。
待他吃痛松开,我舔着嘴角渗出来的血珠冷哼一声。
“宁愿用一个无关之人做替身,都不愿意承认她死了!顾少泽你可真可笑。”
“你可如我成过亲有过夫婿,跟你心心念念纯洁如雪的沈青芙没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动作一顿,停下了拉扯我喜服系带的手。
眸色深重看了我一眼,随后给屋子设下结界后,愤然离去。
我就知道他自恃清高,又怎么会碰我。
我终于卸下防备,缩到床脚低声啜泣。
手里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小巧玉佩,“阿慕,等我,我一定能回去的……”
⒉
我与顾少泽相看两厌,彼此提防。
他不放心我,知道我不会心甘情愿留在无极山。
所以不仅在我身上下了禁咒,还派了道仆专门跟着我。
那日他去了高阶仙者才能去的试炼之地。
而我,趁着他不在,小心翼翼的跟道仆打探着无极山的地形。
可那小童像是提前得了吩咐,只跟我聊些无关的琐事,紧要的事情一概不提。
院子里种满了沈青芙喜欢的结香花,引人入梦的花香熏得人头痛。
“说起来,仙君夫人您可真是命好,得了少泽仙君的青眼,这般轻松就入了太初派。这样的运道,别人可求也求不来啊。。”
“今日清晨,有个跛脚男子自无极山脚拾阶而上,后面腿没了力气,膝行到山门时,膝盖已经血肉模糊,人也神志不清了。”
“他啊,就为了求见少泽仙君一眼。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娘子,别怕……’,大约是个来求药的痴心人。”
骤然惊醒,我猛的站起身来,心直直往下坠。
“带我去看看……”
“仙君吩咐过,您不能……”
“带我去!”
……
离开无妄峰后,身上的禁咒起了作用,心脏开始有了针扎一般的痛意。
我强忍下来,一步一步走向靠在山门柱子上,面色惨白的青年。
只一眼,我目眦欲裂。
“夫君!阿慕!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穗穗啊……”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我时,扯了扯嘴角,慢慢扬起手臂来:“娘子,别怕……”
我连忙拉住他不再温热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围观的仙修者们越来越多,我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阿慕,再顾及不得什么,冲着他们连连祈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夫君吧……”
没等众人应答,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不容抗拒的拉我入怀。
“阿芙,没有本座的允准,谁能救他?谁敢救他?”
是顾少泽。
他明显是匆匆而归,气息不稳,眼底藏着怒意,语气冰冷。
我胸口的疼痛剧烈,无力靠在他怀里,却仍旧固执揪着他衣襟:“我要你救他!否则……”
“否则如何?”没等我说完,他嗤笑出声,“你是准备日夜咒骂,闹得地覆天翻还是划花自己的脸?”
“阿芙,我由着你闹。骂累了我给你泡茶,脸花了我替你修补,哪怕你拆了无妄峰我也会重建一个。”
“只一点你记住,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更是我唯一的道侣,你从来没有什么夫君!”
他钳住我的下巴,眸子如寒潭一般深寂。
心口钻心的疼痛袭来,我渐渐失了意识,只听见他说:
“把这碍眼卑贱的家伙丢到后山喂灵兽。别让污秽之血脏污了我的地方。”
眼前景象越发模糊。
我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处无边无涯的沼泽地。
无处可逃,无人可依。
⒊
我困在梦境里不愿醒来。
梦里有我的夫君,有我再也回不去的安平镇。
我认识阿慕时,他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民,敲开我的院门想讨口水喝。
可一见我便红了脸,瞧着愣头愣脑。
我便收留了他。
日久生情,于是我们做了夫妻。
“穗穗,我不会说话,但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我会待你好的。呵护你,照顾你。我们不离不弃,携手终老。”
红烛光影摇曳,阿慕递给我一只他亲手雕刻的玉佩。
我看着他澄净透亮的双眼,将玉佩放在手心,觉得找到了今生皈依。
婚后,他上山打猎,用猎物换来银两,我依旧做些针线活。
日子是那般恬淡悠然。
小院里有株老槐树,冬去春来,挂满了洁白的花串。
他傍晚归家时,我总是嘟囔着要他替我摘些花来蒸饭。
他从来都惯着我,会借着月色伸手矫健的爬上树替我采。
洁白的花团落下来,我笑意吟吟的接,扑鼻的清香涌入鼻尖,比吃了花蜜还要甜。
可那日白衣仙人踏月而来,施施然的落在了小院里,打碎了所有平静。
他看见我时瞳孔微缩,颤抖着唤我“阿芙”。
我听见沈青芙的名字后,脸色煞白。
那是我的梦魇。
我与她一胎双生,同是镇国公府的千金。
她出生时天降青鸾鸟,是人人口中的天命之女。
而我则是不详妖女。
因额上的丑陋胎记,我自幼被父母不喜,任由自生自灭,被她视为玩物受尽折辱。
“沈穗穗?你也配跟我用一张脸?瞧瞧你那丑陋疤痕,我要是你,早就一脖子吊死了!”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一边挥着缀着珍珠宝石的软鞭,一边面容扭曲的样子,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直到她上山修行那日,我才终于有机会逃离。
平静的日子过了四年,让我误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平静下去。
可顾少泽的到来践踏了我拥有的一切。
被他强行掳回来后,我才知道沈青芙死了。
她替顾少泽挡了妖族暗剑,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他怀里。
我暗叹死的真好。
却不想会被顾少泽当成替身,被逼饰演生平最厌恶之人。
“从今日起你就是阿芙,而我是你的师尊,你永远不要想着离开我。”
4.
苦涩的药汤入口。
我睁开眼睫,看见顾少泽端坐在榻上,一口一口抿着酒。
听到我的动静,他偏过头:“阿芙,你醒了。”
心中阵阵刺痛与绝望,我闭紧双眼,背对着他将被子抱紧,缩成一团。
他踱步过来,掰过我的身子,语气平静。
他手掌冰凉,盯着我的眼神更凉:“我说过的,你若再用阿芙的眼睛为别的男人哭,我一定会杀了他。你忘了么?”
牙齿不停地战栗,手也跟着颤抖。
我怎么会忘记。
强行带走我那晚,他就折断了阿慕的脚腕,浑然不顾他的祈求。
那场景不断在我脑海重现。
我死命的挣扎,再也掩饰不住怨恨。
“天杀的混蛋!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为他偿命!”
顾少泽轻笑,“可惜本座位列仙君,你杀不了我,天也杀不了我。”
顾少泽戏谑看着我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随后压向我,轻易撕扯开我的里衣,“说起来,咱们还没有洞房花烛呢……”
湿热的呼吸打在我耳畔,这样暧昧缠绵的时刻,我越发作呕。
我双眼无神的盯着红帐上的鸳鸯戏水,渐渐失去力气。
“阿慕……”
顾少泽动作一顿,拥我更紧,“阿芙,唤我名字,唤我少泽——”
......
顾少泽对我的热情越发浓烈,整个太初派都知道他爱我如珍宝。
他如凡间男子照顾妻子般,为我洗手做羹汤。
千年一开的月绒花,他掐下来递到我面前时,眼睛眨都不眨。
我对这些举动厌恶至极,却在他痴迷卑微的姿态里窥见了机会。
从视若无睹到麻木接受,时日久了,耳鬓厮磨间,我偶尔的回应让他欣喜若狂。
他自认为我软了态度,却在我将毒药滴入他的茶水时,擒住了我的手。
“怎么还是学不乖?”
他扯着我,将我拽到无妄峰的石阶旁,眸色幽深。
“这种浅显手段你以为能瞒过我?”
在无极山的第一场大雪里,他松开手。
我从长阶上摔下,四肢碎裂一般的疼痛。
他施施然靠近,说着会治好我,却在看见我裙摆上大团的殷红时,脸色惨败。
“你...”
鲜血映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点点红梅。
真好看啊。
我笑了。
从断断续续的低声发笑,演变成响彻整个山峰的畅快大笑。
“没错,我怀孕了。我知道你已是半仙之体,难以孕育子嗣。”
“可如今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感觉如何?”
我咧着嘴,看着顾少泽的眸子里满是恶意。
他死死攥着我的手,眼珠黑沉如墨,眼里酝酿着风暴。
我打一开始,就从未指望毒药能毒到他半分。
让他亲手扼杀我肚子这块肉,才是我心之所求。
“沈穗穗,你真是疯了!为了那个所谓的夫君,你竟然用自己亲生孩子来报复我!”
我坐在冰天雪地里像在看着一个傻子一样望着他。
“孩子?谁会与你有孩子!!那不过是个为报复你而存在的工具。”
“我要让你失去所有,让你和我一样痛。”
顾少泽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悲痛,可没过片刻,我瞧见他摇头笑了,笑得诡异。
下一瞬,他扬手念诀,我眼前出现一面水镜来。
他将我的脸按在镜子前。
“来好好瞧瞧,你的阿慕在与谁相爱相亲?”
⒌
我忍着身下剧痛直勾勾盯着水镜里的画面。
在漫山遍野开满桃花的山谷里,我的阿慕攀折下一小束花枝,别在了女子发间。
那女子转过身,眼睛里盈满笑意。
我目光一缩。
是沈青芙。
那是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可阿慕为什么与她郎情妾意,如同神仙眷侣?
“他……是谁?”
我的牙齿战栗,颤抖着问道。
顾少泽贴近我,在我耳畔低语。
“他就是你的阿慕啊,怎么?不认得了?”
“妖族少主林惊澜在仙门大会那日身受重伤,丢失的一魄散落人间,入了轮回道,转世成了人,才有了与你的姻缘。”
“那日丢他去后山喂灵兽,我本想顺手将他的神魂一起捏碎,谁知道,让我发现了这个秘密。追踪这一魄后,我发现他回归了本体。”
“我一直知道他喜欢阿芙,他们之间早有暧昧。却没料到,阿芙居然愿意假死追随他,入了妖道。”
“林惊澜对阿芙情真意切,即便丢失记忆入了轮回,也执着于娶个长得与阿芙相像的女子为妻。你,在他那儿也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飞絮般的大雪灌进我的衣领,我冷的打颤。
“不,我不信。”
“你在骗我。”
“阿慕怎么可能是什么妖族少主,他……”
我说到此处,思绪忽然停滞。
是了。
难怪当初他每每打猎归来都是收获颇丰,山里的小动物见到他,不跑也不跳,乖乖的就入了囚笼。
我透过重重花树,再一次瞧见了我的夫君阿慕。
他将沈青芙搂在怀里,与她拥吻缠绵,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情意。
6
结界里,我怔愣在原地,像是被施下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顾少泽抚上我的肩膀,声音轻柔:“死心了么?跟我回去,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的眼圈发红,指甲嵌进手心流出鲜血来。
“惊澜,你那缕残魂在凡间娶了我妹妹,是因为她长得像对吗?”
沈青芙窝在男人怀里语气娇俏,脸上一派天真,“你对我还真是情真意切,始终从一。”
“当然,阿芙。这世间能让我中意的只有你。“你若介意她的存在玷污你,那我这就下山屠村,让你不再为此伤怀。”
那张我在心中描摹了千百次的面庞对着沈青芙深情款款,
沈青芙佯装害怕缩进他怀里“惊澜你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我...我只是吃醋,她曾拥有过你。”
“拥有?那算什么拥有?不过是一个渡劫工具而已。林惊澜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尖,笑得一脸宠溺。“莫再哭了,我心疼。”
“惊澜,你真好~”
我看着他们相拥相吻、郎情妾意的画面,压下心里的极致酸涩。
缓缓转头,我看着顾少泽,眼睛里血丝密布:“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沈青芙?你不去找她,看着她跟别人情深意重,又在我面前装什么情圣?”
他的眼圈也红了,眼神狼狈的垂下眼睫:“她还活着就好。我只要她活着。”
“呵,”我嗓子沙哑,毫不留情地揭露着他的虚伪,“所以你就来折磨我?让我当她的替身好成全你的一往情深?”
“可谁愿意做你们三人爱情游戏里的一环。我觉得恶心!”
凭什么一胎双生,她享尽富贵荣华,占尽风光。
我却卑微如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人人视我为不详。
唯一一个对我好的阿慕,竟然也不过是他人的一缕残魂。
如若知道真相这样,我宁愿他真的死在顾少泽手中。
至少我还能守住那些美好的回忆。
突然我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就发现了真相,却仍旧胁迫我与你日日欢好?”
“堂堂仙君,只能捡别人扔掉不要的,也不过是一只可怜虫!”
顾少泽额头跳着青筋,双目赤红,神情濒临癫狂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凭什么不能!他林惊澜夺去了我的意中人,我就要占了他的妻子!这才算公平!”
“要怪,就怪你跟阿芙长得太像了。活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她的替身!”
⒎
我再也无法忍受,挣脱了他的桎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目光大骇,心绪不稳,结界的威力也有所减弱,响声惊动了正在浓情蜜意的两人。
“是谁?”
林惊澜觉察到了我们的存在,看到挡在我身前的顾少泽,他与沈青芙齐刷刷的变了脸色。
“师尊,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惊澜警惕极了,挡在沈青芙面前,眼里是深深的忌惮。“少泽仙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而顾少泽触到沈青芙的目光,晃了晃身子,站立不稳。
他正欲上前,却听到她的惊呼。
“沈穗穗?怎么会是你!”沈青芙泪眼涟涟,望着狼狈避开自己眼神的顾少泽,语带委屈:“师尊,原来你的道侣竟然是她?可她明明是凡人,是成过婚的....”
是啊,我成过婚。
我看向林惊澜,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几分阿慕的影子。
可没有。
林惊澜冷漠的望向我,“芙儿,这就是你的妹妹?和你可一点不像。”
“这般丑陋不祥的神魂,拿去供奉洞穴里的那位正合适。”
林惊澜扭头看向顾少泽,“我可以不追究仙君私闯我妖族圣地,但必须留下她。我想区区凡间女子,仙君不会不舍吧?”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