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千年难遇的青蛇。
遇到一生挚爱,大婚夜我挖出自己的心脏,喂给老婆,许她永生。
她非但没有谢我,反而将我囚禁起来,逼我现出蛇体。
剃我蛇骨,剜我蛇肉,只为救她的白月光。
“你是蛇,没了这些你还能活。”
后来我死了,她却疯了。
一.
一掌下来,脸颊顿时火辣辣,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徐烟。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我的眼镜都被扇飞了。
“你变了,佘玉,你现在都敢明目张胆地骗我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的心脏,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的视力越来越差,没了眼镜,我根本看不清徐烟。
无论她再如何歇斯底里,我眼前浮现的还是三年前对我粲然微笑的徐烟。
“烟烟,三年前我们结婚那晚,我就已经把心脏喂给你了。”说完我便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眼镜。
“怎么可能,没了蛇心,你就和人一样。”徐烟一脸惊诧。
没了蛇心,我确实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百年之后就会死去。
可是比起蛇的永生,在徐烟死后,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活了千年了,要不是遇见徐烟,终日沉睡在寒冰之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相互喜欢有多美好。
既然永生是这个世界所追寻的,那么蛇心就是我能给徐烟最好的礼物。
可是,显然徐烟并不相信我说的。
徐烟蹲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柔声道。
“我求求你了,佘玉,你把蛇心给我好不好,我不忍心看陆诚这么年轻就死了。你是蛇,没了蛇心,你可以和人一样,还有很多年可以活的。”
徐烟的脸近在眼前,眼眶盈满泪水,楚楚可怜。
“可我只有那一颗蛇心,烟烟,我把它给了你。”
我刚要伸手抹去徐烟眼角的泪,徐烟猛然推开我,愤恨道。
“够了,佘玉,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即她闪身按下墙壁开关,一座玻璃笼子瞬间将我罩住,笼内混杂着难闻的药味。
下一秒,我便直直栽倒在地。
徐烟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她盯着我空洞洞的胸腔,呆愣片刻。转瞬便重新操刀,硬生生割掉连接处的骨肉。
朦胧间,心脏处疼痛难忍,冷汗淋漓,我不禁想要弓起身子,蜷缩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带起一阵铁链声。
玻璃笼门大开,久久未散的药味,也遮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我掀起沉重的眼皮,只见徐烟抱着盒子,站在笼门外,眼底晦涩。
“这是你逼我的,佘玉。”
“不过你放心,你没了蛇心,陆诚说了,你的心连接的骨肉也能治好他的病。”
眼见着徐烟要走,我忙出声唤她。
“烟烟,今天是我们——”
还没等我说完,徐烟便出口打断了我,焦急道。
“佘玉,陆诚的病等不了了,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看着徐烟决绝离开的背影,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挽留她。
我和徐烟缱绻相依的三年,却比不过陆诚刚回国的三个月。
想到此,胸口细密的疼痛,宛如针扎一般。
为了陆诚,徐烟不惜偷用家族世代珍藏的药物,逼我现出蛇体。
趁我迷蒙之间,剖开我的胸口,取走骨肉,随后在我恢复人身时又用铁链拴住我的手脚。
胸腔处没有她心心念念要为陆诚治病的心脏,她是失望,还是终于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两颊开始泛起冰冷的青鳞,这是濒死的迹象。
临死前,我还能再见徐烟一面吗?
耳边传来碎裂的声音,我的意识逐渐回笼。
“让我喝,阿诚,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高兴,你的病就要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又在一起了。”
地面上一滩酒渍,徐烟歪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环着一个男人的脖子。
“阿烟,等我的病完全好了,我就娶你。”
“陆诚,我要你死!”
我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陆诚瞥了我一眼,下一秒,猛然抬起徐烟的下巴吻了上去。
看着两人相拥着在沙发长吻。
我的心如坠冰窖,我都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撕裂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我根本无法接受,徐烟已经不再爱我的事实。
我拼命挣扎着铁链,越过向我走来的陆诚,看着沙发上昏睡过去的徐烟。
泪水大滴大滴砸落地面,徐烟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深爱时许诺要天长地久,什么也比不过真爱无敌。如今看来,都是假的。
“省省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还有什么资格当徐烟的丈夫。”
陆诚挑眉,戳着我的胸口,步步紧逼。
“又老又丑,要不是徐烟心地善良,念及旧情,你现在就是去大街上当个乞丐也不会有人施舍可怜你。”
我简直气结,想要张嘴咬他,却被铁链生生牵制住手脚。
陆诚转到我身侧,猛然朝我腿弯处一踹,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更何况,徐烟现在根本就不爱你。”
“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赶紧和徐烟离婚!”
我死死盯着陆诚,哑声道。
“我佘玉就是死也不会和徐烟离婚,而你陆诚也只配当三!”
陆诚铁青着脸走后,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看着磕得青紫一片的膝盖,源源不断渗出血来,我的身体越发冰冷起来。
也许我本该在四年前那个冬天就死去,可是命运让我在交易市场上遇见了徐烟,以至于后来的每个寒冬我都不再那么悲戚,是徐烟给了我属于爱人的温暖。
四年前我从寒冰之地来到这个地方,不小心被人类抓到砍了蛇尾,奄奄一息窝在地上等着被买。
人类当我是个普通青蛇,怕我逃脱,每天都会一段一段砍去我的蛇尾,这种折磨生不如死。
青绿色的蛇体覆着一片血污,在白雪间刺眼又狼狈。
来来往往都没人要我,只有徐烟缓缓向我伸手,毫不嫌弃地把我抱在怀里,只不过那是徐烟第二次来。
第一次她要求买下我时被他父亲严厉拒绝,徐烟不肯退让,他父亲当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把她拖走了。
第二次见面,徐烟把我藏在怀中带回家,偷药治我时被她父亲发现。
徐烟被打得鼻青脸肿,大雨中她跪在徐家门外一声声乞求,我才得以留下。
后来,她一门心思地照顾着我,我的蛇尾才又重新生出。
我变成人后,她给我取名佘玉,但是她却常常柔声唤我宝。
商场里,她歪着头笑眼盈盈拿着衣服在我面前比划,“宝,这件绿色卫衣衬得你好白哦。”
冰激凌店门口,她随手往我胸前一伸,“宝,喏,你喜欢的酸奶冰激凌。”
逛公园时,她落在我后面冷不丁喊我,“宝等一下,这处景不错,我给你拍张照。”
婚礼上,她无奈笑我,“宝,你领带歪了点。”说完忙伸手帮我整理。
这些相处的一点一滴,幻灯片似的在我眼前播放。这些相爱过的痕迹,徐烟说抹去就抹去。
她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呢,怎么可以就这样抛弃了我。
身体里仿佛有无数细针刺入我的神经,头痛欲裂,我想我是时日无多了。
然而死亡却来得这么快,我竟然还有些留恋?
昏昏沉沉中,脸颊传来温热。
这熟悉的触感,是徐烟,我勉强睁开眼睛,对上徐烟慌乱躲避的视线。
徐烟眼底尽是不解,“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烟烟,没了心骨肉,我不仅变得又老又丑,我还会死。”
“我死了,你还会记住我吗?”
徐烟皱眉,冷声道。
“佘玉,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身体又烫又冷,好像在大雪天被浇了沸水。
我努力抬头,看着徐烟,心有不甘。
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总是想要弥补自己的遗憾。
压在我心底多年的问题,我也想有个答案。
“烟烟,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嘶哑着声音,胸腔溢满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刻全部从我口中涌出。
徐烟沉默片刻,冷冷地望着我。
“佘玉,我本来没想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别怪我。”
“因为你像他,大雪天盯着我的那双青瞳最像他,看着我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
心底紧绷的那根弦轰然断裂,我喉间一哽,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徐烟叹了口气,“佘玉,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乖呢?”
我任由着徐烟给我解开铁链,心如死灰地看着她一边端着汤药喂我,一边接电话。
她突然把药碗塞我手里,起身就要走。
我忙抓住她的衣摆。
“我们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难道你也不和我一起过了吗?”
徐烟蹙眉,打掉我的手。
“佘玉,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陆诚现在在手术室生死未明。”
徐烟焦急地摔门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踉跄倒在地上,变成蛇体。
失手打翻的药碗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回荡在客厅的刺耳声戛然而止。
胸腔处蛇皮外翻,鲜血横流,死状惨烈。
不知过去多久,我的灵魂脱离身体,竟然飘在半空。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向门边看去,她怎么来了?
三个月前,我就已经警告过她别再出现。
徐宛清推门进来,就是一阵干呕,室内血腥味弥漫。
她震惊地盯着我的蛇体,接着不可置信地跑到我的身边,瘫坐在地。
“徐烟这个贱人!她居然为了陆诚,这样对你。”
“当年我就不该把你让给徐烟。”
“佘玉,都怪我当时太心软,要不然你也不会死。”
让给徐烟?什么意思?
徐烟挑明是她把我当陆诚的替身,才不顾一切将我买回去。
难道她又在骗我?
没等我弄清楚,下一秒,徐宛清一脸愤怒冲了出去。
我飘在半空的灵魂连忙尾随她,一路跟到医院。
徐宛清抬脚就是一踹。
高级病房内,徐烟和陆诚正吻得如痴如醉。听到动静,两人连忙转头看向门外。
“徐宛清,你来干什么?”
徐烟衣衫凌乱站起,脸上毫无半点被撞破的愧疚。
徐宛清二话没说,扬手对着徐烟脸颊重重一扇。
“徐烟,你还是人吗?”
“陆诚他到底哪点比佘玉好,他当年放弃和你结婚,一走了之,音信全无你都忘了?”
突然被人提及旧事,陆诚忙说,“我那时为了事业不得已才出国深造,阿烟可是全都知道的。”
“你闭嘴!”徐宛清甩开徐烟,对着陆诚又是一巴掌。
“你还有脸说,你怎么还不死,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佘玉死了也有你的份,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贱人。”
徐烟猛然拽过徐宛清,“你和佘玉又在玩什么花样?还想和上次一样骗我。徐宛清,你别忘了,你和佘玉做过什么。”
“徐烟,你宁愿相信陆诚,都不愿意相信佘玉。陆诚回国没几天,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撇下佘玉,让他孤零零留在父亲寿宴上被奚落,我把他送回去,偏偏你又在那个时候回来。”
“我不甘心,我后悔当初把他让给你,所以我当着你的面强吻了他。”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宛清。
一直以来,徐烟都很讨厌她这个姐姐,并且勒令我不许跟她有任何来往。
徐父寿宴那晚我喝醉,被人送回来。
朦胧间,唇上忽然有陌生触感,紧接着,后背猛地被捶。
我立刻清醒过来,推开眼前人,转头却看见一脸愠怒的徐烟站在我身后。
转瞬,徐宛清再次开口。
“徐烟,你从小就喜欢和我抢东西。要不是母亲劝我,看你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我才不会把佘玉让给你,他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你抢了我的东西,父亲打你也是你活该。都怪你们这两个贱人,要不然佘玉也不会死。”
所以一开始想要买下我的是徐宛清。而徐烟不过是喜欢从她手里抢东西,再加上我看着像她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陆诚,所以她才不顾徐父阻拦,硬是把我买下。我愣怔住了。
却听徐烟说,“徐宛清,你当我傻啊,我三天前还和佘玉见过面。”
“阿烟,你不要听他胡说,佘玉怎么可能会死?”
陆诚忙插嘴,“更何况医生也说这样做对佘玉没有任何影响。”
“蛇体腐烂得不成样子,原来佘玉都死了三天了。”徐宛清心寒,本以为徐烟是真得爱上了佘玉。
听到这话,徐烟才开始疑惑起来,她和徐宛清井水不犯河水,这么一闹,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着她暗暗掐着手,看起来似乎有点纠结。
我却暗暗在想,我和她的三年,真得比不过她和陆诚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吗?
我死了,她却还在以为是我和徐宛清联合起来骗她?
终于,徐烟还是离开了医院,我的灵魂跟着徐烟上了车。
我看着她手机上无人接听的界面,最新通话还停留在三个月前。那时,我还笑着跟她说,“烟烟,今天我下班早,包了你爱吃的芥菜肉馅的饺子,你要配蘸水还是带汤?”
徐烟一脸不可思议,一次又一次打过去。
“佘玉,你居然敢不接我电话。”
徐烟蹙眉,攥紧手机,不死心再打,回应她的只有机械的女音。
徐烟面色这才有些慌乱,心里隐约觉得不对。车子刚一停稳,她快步踏出车内,慌忙跑向我们的家。
只见她突然停在门口,像是被钉在那里,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地上。
散发着血腥味和腐臭味的蛇体,就这么硬生生闯入视线。
正值六月,天气转热,我的蛇体被挖了心骨肉,死在家中三天,蛇体早已腐烂得不堪入目。
我看到徐烟颤抖着身体,忽然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
紧接着她狼狈地爬到我的蛇体边,呆愣地抚摸着我冰冷的蛇体。
嘴巴一张一合,神色极其悲痛。
泪水好似断线珠子滑过脸颊,徐烟无助地趴在我蛇体上,一遍遍嗫嚅道,“佘玉,我只是想给陆诚治病,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死。”
“我们还没来得及过三周年,你和徐宛清联合起来又捉弄我对不对,你快醒来啊。”
下一秒,徐宛清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徐烟,气喘吁吁,“你少在这装好人。”
一旁赶来的陆诚连忙扶住徐烟,“阿烟,佘玉已经不在了,看来这是天意,是上天想让我们重新在一起。”
“谁让你来的,你赶紧给我滚,滚出佘玉的家,滚得得越远越好。”
徐宛清听完简直暴跳如雷,三两步跑到阳台,抄起衣架,就往陆诚身上一顿招呼。
三人顿时陷入一阵混乱。忽然,不远处传来敲门声,三人齐齐看过去。
我看清门边的两人,一时间有些懊悔。
还在寒冰之地的时候,我喜欢独自窝着。但我父母自由自在惯了,他们喜欢游历在外。
从我成年之后,也不再要我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反而一回来就经常让我赶紧娶个老婆。
三个月前,他们游历回来,突然发现我已经失踪三年了,赶忙四处找我。
我这才想起联系他们。可是我现在后悔了,也许我不该在临死前通知他们我的死讯。
蛇母越过混乱的三人,循着味道看向地上,腐烂的身体只剩一颗还算完整的蛇头,遍布着熟悉的花纹。
蛇母两眼一翻,结结实实晕了过去。
我快速飘了过去,刚想扶住她,蛇父的手从我胳膊上穿过,一把揽过蛇母。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接受了我的死,可是母亲晕倒,我却再也不能扶住她。
“我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我儿子,是来给他收尸的!”
蛇母醒来倚靠在蛇父怀里,盯着徐烟。
“三个月前,我们老两口路过这个地方,蛇玉说你忙,我们没敢打扰你。蛇玉给我们看你的照片,说他在这里娶了个老婆,对他好极了!还说你们有缘,你给他的姓名还是同音字。”
徐烟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蛇母。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本该继承被其他蛇系觊觎的蛇族首领之位,偏偏为了你留在这个地方,如今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临死前才通知我们老两口,说我们要追究一切,他恐怕死后难以安息。”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会遭报应的!”
徐烟和陆诚身上分别有我的心骨肉,我忘了他们可以感知得到。
刚才三人混乱,站在门外的他们,早已听了个大概。
看着蛇母小心翼翼将我的蛇体放入盒子,徐烟忽然跪在蛇母身前。
“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把佘玉带走?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佘玉,我错了,求求你了,妈。”
徐烟声音颤巍巍,哀求着。
蛇母冷哼,“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不配碰我儿子。还有我可不敢当你妈,万一哪天再联合起来把我们老两口杀了怎么办?”
蛇母不仅要帮我收尸,还要把家里关于我的一切都要打包带走。
蛇母四处张望,看着卧室,徐烟顺着她的视线,随即起身紧张地拦在卧室门边。
“不可以,我已经没有佘玉了,他留给我的这些东西,你们别想带走!”
“你以为你拦得了这一次,还能拦住下一次,看在我儿子的面上,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看个够。”
蛇母气极反笑,抱着我的蛇体和蛇父快步离开,好像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待在这个杀了她儿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