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光了衣服,站在孙姐面前。
孙姐像打量一个商品一样上下打量着我。
良久,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听见她问:「你真的想好了?」
「做了这行,可就没法回头了。」
1
我点点头,神色平静。
「孙姐,麻烦你转告陈先生,我愿意做他的……」我顿了顿,「我愿意做他的情妇。」
「条件是,他要给我钱。」
一个星期之前,我在这里陪酒。
我穿上只虚虚能遮住几个点的兔女郎制服给非富即贵的大佬们倒酒。
有人看我乖觉,想逗弄一番,就状似无意地将红酒倒进我的领口。
猩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制服下摆流出来,映得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更加雪白。
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陈左岸无疑是他们眼中最耀眼的。
他容貌俊逸,气质成熟,看起来比我大上个七八岁。
这个年纪的男人介于成熟和青年之间,带着勾人的魅力。
我狼狈不已,不敢看他,乖觉地接着手上的动作。
酒杯还未搁置平稳,我的手腕就被男人紧紧地攥住了。
他把我往腿上轻轻一带,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
旁边几个男人起哄:「这小妮子一看就是个雏,陈总太有眼光了!」
红酒沾湿他的衣摆,他却丝毫不在意。
我眼眸低垂,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男人低笑两声,眸中划过几丝兴味。
「跟了我怎么样,你看起来很清纯,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我沉默。
他却补充:「一个月五十万。」
我呼吸一滞。
一个月五十万,那皓皓的病是不是有救了?
「先生,」我避过他灼热的视线,也没说行还是不行,「我还在工作……」
陈左岸也不急,他笑笑,把西装披在我身上。
「你可以考虑一下……这里不用你了,去忙吧。」
我没接下这根橄榄枝。
但,客人们似乎都对我客气了很多。
在我再次弯下身子要给一个中年男人斟酒时,他额间滚下两滴冷汗,连忙站起来接过我手中的酒杯。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眼底有不解一闪而过,却还是听话地退下了。
后来,孙姐点着我的脑门儿。
「你这个不长心的小妮子,你不知道陈左岸是谁吗?他想要的东西谁敢碰?」
陈左岸。
我恍惚了一瞬。
我在财经报纸上见过他。
2
孙姐把我当宝贝一样供了起来。
工资照发,还翻了个倍,却不再让我穿着暴露地去陪酒。
清闲之余,我也不得不应付孙姐时不时的旁敲侧击,只能打着哈哈糊弄。
陈左岸是有家庭的,我本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但,我也没办法果断地拒绝。
如果……陈左岸或许会成为皓皓最后的希望。
我像往常一样走进病房,却听见我妈压抑的哭声。
「皓皓……妈妈对不起你……」
我浑身一僵,走了进去。
皓皓正熟睡着,苍白的小脸乖巧恬静。
我顿了顿,「怎么了?妈。」
妈妈擦了擦泪水,拉着我走了出去。
医生说,皓皓的病情恶化了,急需一大笔钱来做手术。
「姣姣。」我妈难掩憔悴地笑着,她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没事的,妈想办法,打工也别太辛苦,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没钱就跟妈说。」
我鼻子一酸。
「妈,」我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松地道,「别担心啦,我都大四了。前几天出去实习,有一个很不错的公司非常赏识我,说想高薪聘请我去他们那里工作呢。」
「我们老板人特别好,说只要我愿意为他工作,他就愿意借钱给我们……」
在我一句又一句的谎言中,我妈眼中逐渐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
我走进病房,皓皓已经醒了。
小小的人儿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发呆,带着不太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沉静。
我的心揪了一下。
见我进来,皓皓苍白的小脸上才露出点孩子气。
「姐姐!皓皓想你啦!」
皓皓扑进我怀里,软软的。
我的心也软得化作了一滩水。
「皓皓这么想姐姐呀?」
皓皓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察觉到我心情不佳,小嘴就像抹了蜜一样地想哄我开心。
「当然啦,皓皓最喜欢姐姐啦!」
「那皓皓要乖乖听妈妈和医生的话,一直陪着姐姐,好不好?」
回应我的,是皓皓清脆的声音:「好!」
我忍不住搂紧皓皓,下定了去找陈左岸的决心。
3
我温顺地依偎在陈左岸胸前,任由他把我抱出去。
司机的车开得飞快。
被他抱着一路到了酒店,陈左岸的呼吸早就变得灼热而滚烫。
但他却没急着要我脱衣服,只是将我抱到柔软的床上,轻轻点了点放着的一份文件。
「看看。」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把文件打开。
里面的内容让我瞳孔一颤。
文件里面是我前二十年的生平。
从我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甚至是我小学时候的成绩单,这里都记录得详详细细。
我捏紧拳头,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陈左岸却不以为意地笑笑。
「放松点,姣姣。
「我知道你也是被生活所迫,才不得已走了这样的路。我已经让人封锁了全部信息,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一个叫姣姣的女孩去那里陪过酒。」
陈左岸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摄人心魄的穿透力。
「我会给你足够的钱,也会给你弟弟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病。」
「那您的要求呢?」
「跟满我一年,」陈左岸笑容肆意,「一年后,如果你想抽身,随时。」
此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左岸。
「你决定好了?」陈左岸眸色深深,似乎在向我确认什么,「我有一个被法律承认的妻子。」
我只是迎上他的眸子。
「对于这件事,我知道的,陈先生。」
他忍不住道:「你居然真能为了家人做到这一步。」
我抿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他似乎也并不执着于我的回答,不甚在意地道了句:「做你的家人,很幸福。」
我忍不住纠正他:「陈先生,我站在你面前的原因是,成为他们的家人,我很幸福。」
陈左岸的眼睛很快就被墨色填满。
他将我摁倒在床上,有些急不可耐地解开我衬衫上的纽扣。
他喘息着将手探进我制服裙的下摆。
「姣姣,我教你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无暇再去回应他,只是口中偶尔溢出破碎的呻吟。
夜深了。
4
皓皓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情况似乎一天比一天好。
日子似乎一天一天地在变好,妈妈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却睡得不大安稳。
陈左岸给的钱太多了。
我怕妈妈怀疑,只敢从中拿出一小部分来补贴家用,剩下的都一笔一笔存了起来。
我不愿意乱花钱,但这些钱在我手里也格外烫手。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些都是我靠介入他人婚姻换来的。
即使,陈左岸在外面不仅仅只有我一个情人。
即使,陈左岸说他和妻子是商业联姻,一直以来都各玩各的,有名无实。
我在远处偷偷看过那个女人一眼,觉得他说的不对。
女人看向他的眼神藏满了爱意。
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陈左岸喜欢我什么呢?
我不是不疑惑。
我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除了青春貌美的皮囊和年轻姣好的肉体,其他方面和知性独立的周彤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周彤是他的妻子。
在床上抵死缠绵的时候,我趁着陈左岸最愉悦、最毫无防备的那几分钟问过他。
男人只是懒懒地抬起眸子,低喘着在我耳边呢喃:「姣姣,专心一点。」
缠绵结束,他会怜爱地亲吻我的发旋。
「姣姣,你太迷人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你不好。」
我不懂。
对他来说,我到底哪里迷人?
是我的乖巧温顺,从不多问?
还是我在床上努力取悦他的媚态?
但,这都不该是我好奇的。
我心里不愿承认的是,能遇到陈左岸,是我莫大的幸运。
5
成为他的情妇以后,陈左岸并不经常找我。
找我的时候,要么是跟我在床上抵死缠绵,要么让我穿上礼服作为女伴陪他出席一些生意场合。
我知道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情人,但他似乎只带我公开出现过。
后来,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陈左岸有一个叫做「姣姣」的女朋友。
他们都说,他爱惨了我。
毕竟,从来没有谁愿意公开越过自己的妻子带着情妇出席宴会。
除了陈左岸。
但我有些疑惑。
即使是商业联姻,也很少有人能忍成这样。
毕竟,陈左岸的行为已经是公开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终于,这一天来了。
周女士也挺不走寻常路的。
有一天我下课,照常回到陈左岸给我置办的小公寓里,一开门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
「姣姣小姐,久仰大名。」
精练的女人妆容精致,气势夺人,字句中把我贬低得一文不值。
从我的家庭,再到我的学历,她眉眼凌厉字字珠玑,往我的心窝子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姣姣小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只是我们家左岸排解欲望的一个玩意儿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我表情不变,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女人见我没说话,抬抬下巴。
「姣姣小姐,我们家左岸给了你不少钱吧?那可都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作为她的妻子,我有权起诉你,让你归还他给过你的所有财物。」
归还?
可,那都是皓皓的医疗费用。
想到这里,我呼吸一滞。
「不过呢,」女人吹了吹殷红的指甲,「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主动离开陈左岸,我就既往不咎,那些钱,就当施舍给你了。」
我的自尊似乎被她反复践踏着。
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无论我是为了什么,我做的这些,终究都是背德的、上不了台面的、被大众所唾弃的勾当。
我在做一行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这些羞辱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但,我和陈左岸的合同还没到期。
现在还不满一年,我还不能离开他。
「对不起,女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现在还不行,我和陈先生签了合同,我必须陪在他身边至少一年。」
回应我的,是女人尖锐又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这种合同你也签?你真的是个贱人!」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我忍着脸上的疼痛,给她跪下了。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道歉方式。
「周彤。」陈左岸的声音在门口冷冷响起,「你在对姣姣做什么?」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真是低估你了,你是知道左岸快回来了,才跪下装可怜的吧?」
「说跪就跪,果然是个没有尊严的贱胚子!」
女人看向陈左岸,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却强行挤出一个笑意,故作轻松道:「我才是你的妻子!怎么,不能来看看这个小三?你心疼?」
陈左岸声音沉沉:「周彤,我们可签过婚前协议,各玩各的,互不相干。你忘了吗?」
「陈左岸!」
周彤显然不敢相信他会在我面前说这些,嗓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可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
「我的心?」
陈左岸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跟着重复了一遍。
「我的心,跟你这个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疯婆子有什么关系啊?」
周彤气得摔门就走。
临走前,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中暗藏的威胁和阴狠令我毛骨悚然。
我被吓得够呛,浑身一抖。
陈左岸搂住我。
「没事了,别怕。」
我乖巧地匍匐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心里却并不踏实。
周彤到底是陈左岸名义上的妻子。
如果她用法律来对付我,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有自知之明。
她不动我,不是因为她怕我,只是因为不想彻底激怒陈左岸。
我早早地就给妈和皓皓办好了签证,又想办法联系好了欧洲最权威的医生。
一年一到,我就立马抽身。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陈左岸不是没有感情。
陈左岸生得一副勾人的面孔,又年轻有为。
但我明白,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6
我开始以「要毕业了,学校有很多事情」这种蹩脚的理由,以搪塞陈左岸见面的请求。
陈左岸很敏锐,可能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但他向来不爱勉强人,只是把钱照旧打到我的账上。
对他来说,有我没我可能都一样。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今天,我约了颜太太见面。
别人不知道这位颜太太的过往,我却知道。
她曾经是孙姐店里的头牌,手段了得。
我不想再卷进陈左岸和周彤之间,急切地需要有高人给我指条明路。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你确定要离开陈左岸?」颜夫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他和周彤早就有名无实了,你要是肯等一等,说不定……」
「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我坚定地说。
周彤这个女人不是善茬,我只是个刚出社会的学生,根本斗不过她。
而且,我从一开始的愿望,也只是家人平安。
她娇媚地笑笑,白皙的指尖抚上我的脸。
「人人都说陈左岸爱你,你倒是清醒。」
「姐,」我抬头,目光诚恳地看向她,「我现在就想重新开始,过上像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清清白白的生活。」
颜夫人笑出声来,「也好,难为你不留恋这个。」
我没太明白,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困惑。
颜夫人怜惜地看向我。
「周彤最是记仇。留在京都,有周彤在,你是别想清静了。
「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离开这里,一路向南,去深圳。」
送走了妈妈跟皓皓,我跟陈左岸道了别,短信内容言简意赅。
【陈先生,感谢你这一年的照顾,我决定离开这里了。】
陈左岸一定会懂。
毕竟,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9
我决心在深圳定居,在繁华地段租了个一室一厅。
我去高端商场的男装店应聘导购。
跟在陈左岸身边的这些年,我将所有大牌都认了个遍。
也最了解该为什么样的男人搭配什么样的领带。
我很轻易地就能胜任这份工作。
店长似乎对我很不满,但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所以,我被选上了。
交接工作之前,她踩着恨天高气势凌人地走到我面前。
「在这里工作要老老实实的,不该肖想的不要肖想,明白吗?」
她看着我姣好的脸蛋,眼中划过几分嫉恨。
「老板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不要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这只会害了你。」
我只是想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工作。
我没解释,乖顺地点点头,不想跟她起争执。
店长冷哼一声,抬着下巴走了。
我在这里工作了近半年,看遍了各种各样的有钱男人。
他们有的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也有的是依傍富婆谋生的俊秀小哥。
却始终没人像陈左岸那样,有着夺人心魄的魅力。
我摇摇头,把他从我脑海中甩出去。
门开了,我挂上礼貌热情的职业微笑迎上去。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10
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秦鹿鸣的。
男人身材颀长,眉眼温润柔和,他礼貌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自己看看。」
我识趣地不再打扰,只是偶尔给他几句建议。
秦鹿鸣很快地挑好一个价值不菲的领带,是暖色调的,跟他的气质不太符。
他应该是要送人。
「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我拿出礼盒将领带包好领着秦鹿鸣去结账。
「先生,请问您有会员吗?」
秦鹿鸣摇摇头。
「那您要办一个吗?会员可以打八八折哦!」
秦鹿鸣似乎对折扣没什么兴趣,张嘴想要拒绝,抬头却对上我笑盈盈的眼眸。
他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办一个吧。」
11
我和秦鹿鸣互加了微信,却也仅限打了个招呼。
这天晚上,我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张自拍,配文:
【生活和自己都要好好经营。】
朋友圈的点赞络绎不绝,却没有秦鹿鸣的。
我习惯在朋友圈分享生活。
有时候是自拍,有时候是自己做的摆盘精致的晚饭,还有一些随手拍的夜景。
这天,我身心俱疲,想到远方的亲人,突然觉得孤单起来。
这时,微信响了一声。
秦鹿鸣:【今天怎么没更新朋友圈?】
我慢吞吞地回道:【图片找好了,但是还在犹豫配什么文案。】
我把今天在路边拍的可爱小狗给他发了过去。
秦鹿鸣:【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小狗。】
像他这样矜贵优雅的人,也喜欢小狗吗?
我心里微微一动。
我把小狗发到朋友圈里,配文是:【我也很喜欢。】
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的是小狗。
但我莫名地希望秦鹿鸣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他却不动声色,什么也没说。
只是破天荒地评论了一句:【vip抢先看。】
我被逗笑了。
我问他:【以前怎么没看你给我朋友圈评论呢?】
对面回得很快:【以前没有vip。】
我意味深长地问他:【你怎么确定以后有?】
秦鹿鸣:【我各大视频平台vip都是包年的,你要看吗?】
……敬谢不敏了。
我有点泄气,没再回他。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还是秦鹿鸣。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我眼前浮现起他温润的眉眼,忍不住笑了笑,【叫我姣姣就好。】
【姣姣小姐,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这是要约我?
我挑挑眉,回:【什么事?】
【朋友邀请我参加宴会,我缺一个女伴,不知道姣姣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我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冷冷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秦鹿鸣等了半天,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似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把地址发我吧,我明天去接你。】
12
到了晚宴,我才明白秦鹿鸣真不是想要找个理由约我。
他参加的是别人的金婚典礼,所有人都成双成对,他一个人去确实不大好。
晚宴的主人,一对谈吐不凡的年迈夫妻向我们走过来。
他们与秦鹿鸣寒暄了几句,随即把话题引向了我。
老者带着点探究地看着我,眼中却是满意和欣慰:「你小子终于把女朋友给我带来了,还长得这么好看,不错,不错。」
女朋友?
我挑挑眉。
秦鹿鸣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窘迫,附和着笑了几声。
「丫头,多大了啊?你和鹿鸣在一起多久了?」
一看老爷子要查户口,秦鹿鸣有点急了,把我护在身后。
「叔,姣姣害羞,我俩刚在一起没多久,你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我俩这还有点事儿呢,改天我们上门拜访啊叔,先走啦!」
秦鹿鸣急急忙忙地拉着我要跑,只留下老爷子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已是深秋,即使是深圳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也免不了地染上几分凉意。
我跟着秦鹿鸣小跑出了门,头发被凉风撩起。
出了门,男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润从容,仿佛刚才的孩子气只是我的错觉。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抱歉,姣姣,给你添麻烦了。」
「女朋友?」
我忍不住问他。
「言叔和我家交情很好,一直很照顾我。」说到这里,秦鹿鸣忍不住笑笑,「他家里面的小辈都结婚了,甚至有的还有了孩子,就只剩下被他看着长大的我……所以才一直催。」
「没给你造成困扰吧,姣姣。」
我摇摇头,有点八卦地问他,「那你怎么还不找一个?」
「我算是个感觉至上的人,谈过几次恋爱,一直没遇到特别喜欢的,也不愿意将就,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我还以为再这样下去要单身一辈子了……」
秦鹿鸣笑意渐浓,深深地看着我。
「但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有些特别。」
我歪歪头,装作听不懂,脸颊却止不住地开始发烫。
「有点晚了,」我没接秦鹿鸣的话,有点急促地说,「我该回去了。」
我转身要走,秦鹿鸣却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背着身子被他拥进怀里。
男人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姣姣,和我在一起吗?」
我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
「可我们才刚认识没几天,你并不了解我的过去……」
「我很遗憾没能参与你的过去,」秦鹿鸣安抚似地揉了揉我的发顶,「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你的未来有没有我。」
我心里微微一动。
「所以,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好吗?」
本来,我没想过要这么快。
但对上秦鹿鸣真挚柔和的双眸,鬼使神差般地,我点了点头。
13
我不太愿意换地方,秦鹿鸣就搬进了我的小出租屋跟我一起蜗居。
不到六十平米的一居室,住进了两个人。
虽然有点挤,但是也很温馨。
秦鹿鸣烧得一手好菜,我尝了一口就觉得自己之前做的简直就是猪食。
在一起之前,秦鹿鸣一副高冷矜贵的样子,没想到却一点都经不起夸。
我撒着娇将他的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他俊脸一红,于是再没让我做过饭。
最难得的是,家务也一直是他在做。
房子不大,其实不难打扫。
难得的是,秦鹿鸣也有耐心每天都把角角落落打扫一遍。
他很自觉地把积蓄全都交到了我的手上,还给了我一张黑卡,让我随便刷。
日益相处下来,我也能感受到,秦鹿鸣是在真真实实地对我付出着真心。
但我还是有顾虑。
我的过去并不光彩,甚至可以用「污点」来形容。
「姣姣」这个名字,在京圈依然是陈左岸的所有物。
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圈子里随便哪个人都能把我跟陈左岸的爱恨情仇分成九章八十回津津乐道地叙述出来。
所以在面对秦鹿鸣时,我内心总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退缩和羞愧感。
这种羞愧感,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
所以,我需要一个契机,让秦鹿鸣彻彻底底离不开我。
14
这天,秦鹿鸣来接我陪他参加一个聚会。
听说,是为他刚从远方回来的挚友接风洗尘。
他的朋友听过我的名字许久了,也一直想见见我本人。
对于这种事,其实我还是有些抗拒。
但,如果将来和秦鹿鸣结婚,和他的朋友们见面终究是难免的。
餐厅不算大,但高档而安静。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辉,有舒缓柔和的小提琴曲悠扬地传来。
「这是我的未婚妻,姣姣。」
秦鹿鸣眉眼弯弯,向他的每一个朋友郑重无比地介绍我。
随后,又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我将人都认了个大概,随后就笑盈盈地看向今晚的主角。
秦鹿鸣刚回到深圳的挚友,叶霖。
不知道为什么,叶霖对我的态度礼貌而疏离,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秦鹿鸣似乎没察觉到什么。
「叶霖是从小跟我一同长大的,情谊深厚,」秦鹿鸣捏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其实早就该带你见见他,不过他大学毕业以后去了京都发展,最近才回来。」
我心头一跳,抬头就对上了叶霖冰冷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地对我比了个口型。
我的心迅速一沉,如坠冰窖。
那个口型是:「陈、左、岸。」
他认出我来了。
他知道我就是陈左岸的情妇,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姣姣」。
我努力想保持冷静,却始终处于莫大的恐慌中。
如果秦鹿鸣知道这件事……
我不敢接着往下想。
秦鹿鸣此时正握着我的手。
他皱眉看了我一眼,「姣姣,手怎么这么冰,还在抖?」
「鹿鸣,」我张了好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像提前来大姨妈了,肚子好难受。」
秦鹿鸣有点哭笑不得,「那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我僵硬地点点头。
后续,秦鹿鸣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是怎么扶着我走出餐厅的,我都一概不得而知。
我只能感受到叶霖锐利的、如影随形的视线。
他好像在说,你这个不堪的女人,你不配出现在秦鹿鸣身边。
我浑身都冷透了。
只有秦鹿鸣披在我肩上的那件风衣给了我些许温暖。
「姣姣……姣姣!」
我如梦初醒般地看向秦鹿鸣。
秦鹿鸣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叶霖说,你把手机落在餐厅了。我去给你取一下,好不好?」
我着急地脱口而出:「不要!」
秦鹿鸣一愣,随后安抚地揉了揉我的头,目光里是理解和包容。
「好,那就先不取,我们先回家。」
我知道自己刚才着急得有些莫名其妙,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和秦鹿鸣解释。
只能沉默着,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但,手机不能不取。
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不能落在叶霖手里。
秦鹿鸣提过,叶霖精通计算机。
我手机的锁屏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我得回去拿。
我下定决心,停下脚步,松开了秦鹿鸣的手。
「鹿鸣,你去给我买个暖宝宝,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秦鹿鸣深深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良久,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好。」
我松了口气。
15
手机是叶霖亲自送到门口的。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你考虑一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我咬咬唇,楚楚可怜地看向他,眼泪泫然欲坠。
「我对鹿鸣是真心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很爱我。」
叶霖晃了一下神,却很快地反应过来。
「你这套对我没用。
「我不管你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秦鹿鸣有权知道你这段肮脏的过去。」
男人语气坚决。
「到那个时候,如果他还是想要继续爱你,那么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但,在那之前,」叶霖用手机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和他对视,「像这种原则性的问题,隐瞒,就是欺骗。」
叶霖用词毫不留情。
曾经,陈左岸的原配对我极尽羞辱,都没伤到我分毫。
但,叶霖的一句「肮脏」,却让我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配不上秦鹿鸣的爱,我是如此的肮脏。
或许,我真的该告诉他。
如果秦鹿鸣知道了,会嫌弃我吗?
他也,会觉得我肮脏吗?
我魂不守舍地回去寻找秦鹿鸣。
他此时正站在大路的另一边,着急地找寻着我的身影。
怀里还抱着一大袋暖宝宝。
傻子。
我忍不住笑了笑,下意识地向他挥挥手。
男人神色一喜,大步向我走来。
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差了不到一米。
他伸出手,似乎想将我拥进他的怀抱。
不……
有辆车闯红灯了!
我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随后,我听见了警车、救护车的轰鸣声。
秦鹿鸣的哭声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意识逐渐溃散。
秦鹿鸣,别哭。
是我欠你的。
16
再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洁白。
秦鹿鸣胡子拉碴地趴在我床边,眼下乌青一片。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糟老头子。
我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秦鹿鸣像是惊醒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他眼眶通红,「姣姣,你终于醒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过他的脸庞。
秦鹿鸣却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
然后,紧紧地把我搂进怀里。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被他搂得实在有些喘不过来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秦鹿鸣这才如梦初醒般把我松开,随后冲出病房。
他的大吼声响彻整层医院。
「医生!医生!我老婆醒了!」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得一笑。
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住院的这几天,秦鹿鸣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
他对我似乎比以前更好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他的眼神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是什么稀世珍宝。
但我不是。
他从未看见过,我的残破、我的不堪。
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的过去就开始腐烂。
17
叶霖来看我。
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我没想到你能为了秦鹿鸣做到这一步,」他语气和缓了些,「不想说就不说吧,我不逼你了。」
我看向他,「你不是说,隐瞒就是欺骗吗?」
叶霖笑笑,「但这些都抵不过你的真心。」
我的真心。
我自嘲笑笑。
在意识溃散的前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秦鹿鸣能因此原谅我那些荒唐的过去就好了。
后来,我甚至无法分辨,我下意识的保护到底是为了救秦鹿鸣,还是为了能给自己洗白开脱。
面具戴久了,就连真心里都夹杂着算计。
所以,我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
「……不,」我眼神定了定,目光清明,「我会告诉他,然后离开他。」
「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良人,这对他不公平。」
叶霖怔愣了一下,随即冷淡地回了句:「随你便。」
他走了。
我呆愣愣地坐在床上。
和秦鹿鸣的那些过往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我只感觉心口传来细细密密的钝痛。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为我曾经的虚荣而后悔。
……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该办出院手续的日子到了。
「姣姣,你这几天一直不太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
秦鹿鸣担忧地看着我。
我笑笑,摇摇头,「医院太闷了。」
「那我带你去旅游好吗?」秦鹿鸣眼睛清亮,「我很早就想和你一起去看爱琴海了,还有……」
「鹿鸣,」我打断他,「我有事想和你说。」
或许是我的神情过于严肃,秦鹿鸣的笑容也渐渐敛了起来,「你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
该从哪里讲起呢?
从我弟弟的病?
从我们的贫穷和举步维艰?
再或者,从我在酒吧穿着兔女郎制服勾引陈左岸的不知羞耻?
我颤颤巍巍地撕开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我用理性的、麻木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向秦鹿鸣讲述着我最不堪的过去。
18
秦鹿鸣在我的一句句叙述中脸色逐渐变得惨败。
我听见自己说,「这时候,我来到了深圳,决定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安定下来……」
「如果可以,我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可我无法忘记这段不堪的过去……」
我没再说下去。
「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艰难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沉默下来。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伴侣曾经做过如此不堪的事情,也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欺瞒。
秦鹿鸣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全受着。
但秦鹿鸣什么也没说。
他的手颤抖着,像是在隐忍什么。
良久,他复杂地看我一眼,说了句:「我去办出院手续。」
门关了。
我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我没等秦鹿鸣,自己一个人拦了辆车回到出租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房东问:「你真要退租吗?」
放眼望去,这房子里到处都是我和秦鹿鸣的回忆。
我终是于心不忍。
「算了,不退了,房租我再给您结半年的。」我顿了顿,「但麻烦您对外就说这间房子已经退租了,您不再对外出租,准备留着自用。」
房东在电话那边答应了一声。
我挂了电话,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房子。
我离开了这里。
19
我躲了秦鹿鸣将近半年。
深圳太大了,想躲一个人很容易。
我把秦鹿鸣的号码拉黑,又设置了不允许陌生号码打进来。
我没再去商场做导购,而是安安心心地搬进了城中村,在一个外表有些破旧的咖啡店当服务员。
咖啡店的生意不怎么景气。
来买咖啡的人不多,大多数时候我都是闲坐着。
我有时候也会翻看通话拦截记录。
本地的号码打进来的大多数都是秦鹿鸣。
剩下的,有几个来自京都的号码。
打一次没打通,倒也不依不饶地打了好几遍。
这号码看着眼熟,却不是陈左岸的。
我不甚在意地将手机息屏,专注地拉着花。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
来人和秦鹿鸣的身形有几分相像。
「一杯热拿铁,谢谢。」
声音也像。
……
「你好?」
男人有点不耐地轻轻敲了敲桌子。
「哦……好,」我回过神来,询问道,「先生,需要拉花吗?」
男人倨傲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不用,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我点点头,熟练地布粉、压实、萃取,然后将咖啡放在男人面前。
「您的热拿铁。」
男人此时正在翻阅一份文件,他端起咖啡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随后,他将咖啡全部倒进了一边的花盆里。
「太难喝了,重做。」
我笑容不变。
「先生,是哪里不合口味吗?如果您认为我们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男人看着我,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哦?那你们的服务还真是到位呢。」
「您过奖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眸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我很好奇,是什么服务都可以吗?」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算清楚的明白过来这人是来找茬儿的了。
但我并不认识他。
我语气冷淡下来,没露出什么害怕的神情。
「如果您不想喝咖啡就请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会报警说你骚扰我。」
「骚扰你?」男人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了一下,「像你这种……」
「秦彦!」
一道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话。
我的身体无比僵硬。
直到那人走到我身边,我也不敢看他一眼。
「姣姣,」秦鹿鸣深深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哥!」被叫做「秦彦」的男人怒气冲冲地开口,「我真没想到,你不管不顾公司事宜,拒绝听从家里安排联姻,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你知不知道,她……」
「够了!」
我第一次在秦鹿鸣脸上看见如此冰冷的表情。
他沉声道:
「秦彦,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一直没收拾你,是因为给爸面子,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有勇气来骚扰我女朋友?」
兴许是极少见到如此暴怒的秦鹿鸣,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惧意。
秦鹿鸣嘴里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秦彦低着头,眼里怨毒一闪而过,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又笑起来,「哥,我只是来见见嫂子,绝对没有为难的意思。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秦彦出去了,临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太久没见到秦鹿鸣了。
我恍惚了一瞬。
「……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秦鹿鸣语气没什么起伏,让我有点猜不透他的心思,「你还挺会躲,躲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不会真想躲我一辈子吧?」
我被他问得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想说很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鹿鸣瘦了不少,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一脸疲倦。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传来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钝痛。
「秦鹿鸣,对不起……」
秦鹿鸣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我拥进怀里。
我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鼻尖是淡淡的松香。
秦鹿鸣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姣姣,我再怎么生气,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手。」
「你的过去或好或坏都与我无关,」秦鹿鸣叹了口气,「我唯一在意的是,我的姣姣是否同样爱我。」
「你肯跟我坦白这些,我能感受到你的真诚,」秦鹿鸣顿了顿,「姣姣,我相信你的真心。」
「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秦鹿鸣克制地擦去我的眼泪,低声问我:「姣姣,你愿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我们可以一起奔赴向更美好的未来。」
我再也忍不住,在秦鹿鸣怀里大哭起来。
自此,我残缺的灵魂重新变得丰盈。
20
我顺理成章地搬进了秦鹿鸣家里,和他过上了没羞没躁的日子。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