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答应婆婆在寺庙为她和夫君祈福一个月。
今日寺庙大火,无奈只得归家。
哪曾想回到附府中,大红灯笼高高挂,宾客来往笑相迎。
宾客上前恭贺:“侯府三夫人识大体,不善妒,竟亲自为自己丈夫迎娶平妻,实乃京都女子典范。”
我捏紧拳头,将闹洞房的人群冲散。
晋元笑容僵在脸上,语气生硬:“秋兰,你怎么回来了?”
婆母脸色闪过一丝慌乱,“不是让你在大相国寺待够一个月么。”
呵。
待够一个月再回来,事情已成定局,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我一把掀了桌子,桌上的红枣桂圆滴溜溜地滚了一地。
晋元彻底黑下脸,抓住我的手:“你失心疯了吗?果然是商户出身的女儿,一点都不懂事。”
我大声质问:“你忘记你们家上门求娶我时说过什么吗?”
我确实失心疯了。
2
我是江南富商的女儿,祖辈积累的财产富可敌国,上门求娶者踏破了家里的门槛。
京都的侯府派人千里迢迢、几次三番上门求娶,父母原是不同意的。
可后来侯府之人用先皇后赏赐给晋老夫人的玉佩为信物,立下字据,保证二爷绝不纳妾。
父母才松了口。
为了不被人看轻,父母给我准备了整整五艘大船的嫁妆。
临走时,直到吉时已到,他们才不得已放开手,娘哭着说:“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我们养得起。”
我高高兴兴地嫁进侯府,红盖头被揭开那一刻,一张温雅俊美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的眼睛里仿佛住着星星,让我瞬间就溺在了名为爱情的河里。
却只听男人口中说出凉薄的话:“是爹娘逼着、我娶你的,你别指望我爱上你。”
而眼前喜房中的晋元,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挡在薛婉身前,生怕我会发疯伤了她。
我在喜房中又哭又笑,觉得自己这五年就是一个笑话。
“侯府,好算计啊。不纳妾,但会娶平妻。赶得及,是因为我回到家时你们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婆母上前劝我:“我让你去大相国寺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现在不体面的样子,哪儿像侯府二夫人该有的样子?被宾客看到又要闹笑话了。”
小姑子也来拉扯我:“你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要求我哥只娶你一个?嫁进我们侯府,是你几辈子积攒的福气。”
“哈哈哈。体面?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我坐上主位,擦干眼泪,“今日若你们执意娶她进门,那就和离,选吧。”
3
“你真是失心疯了!”婆母一下子急了,慌忙让荣嬷嬷带着丫鬟家仆把我押回院子。
如今侯府里里外外可都是靠着我的银钱过活,就算晋元回京任职升了官,但官场上打点、与同僚间请客吃饭,哪儿不需要银钱?
更何况晋元调令还未下来,刚娶妻便与原配和离,会影响晋元升职的。
回到院子中,婆母便指挥起下人,让他们看好我。
“秋兰,薛婉是户部尚书嫡女,阿元娶了她对阿元仕途有益。”
“你要识大体。”
“你放心,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话婆母说过无数次。
婚后我曾想讨好晋元,让珍珠去打听他爱吃的东西,亲自做了送去书房给他。
晋元却将食盒丢出门外,让我今后不得踏入书房半步。
婆母当时拉着我的手,眉目温柔地说:
“阿元只是慢热了些,你们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当晚她便责骂了晋元。
婆母将中馈交由我打理。
她说这个家只有交给我,她才放心。
当时我觉得自己真幸运,拥有世上最好的婆婆。
拿到账本时,我才知道,表面光鲜的侯府,早就入不敷出,只剩个空架子。
她轻飘飘地说几句话,我却为整个侯府费心费力。
只怪我天真愚蠢,但实在有钱。
婆母走出院子,拉过荣嬷嬷嘱咐了几句,便又笑着去东院了。
守在院门外的仆人绷紧了身体,一刻也不敢懈怠。
院内我的人也盯着我,却不是听婆母的命,而是在等我的吩咐。
他们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身手都很不错。
当初我进门时,诺大的侯府只剩几个家仆。
现在侯府中的仆人皆是我花钱买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却和侯府那些人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4
我让珍珠带着他们拿着卖身契,去让侯府家仆好生看看:
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家仆们看到卖身契的时候大多都下跪求饶,有一两个想反抗的,珍珠直接将他们发卖。
荣嬷嬷以为我还是以往那般好说话,便想耍横:
“秋氏,你想做什么?这可是侯府,由不得你胡来。”
“你就不怕惹恼了夫人?”
我冷笑一声,她的话太轻,在我的心里不够份量了。
珍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性子随我,今日也不忍了:
“荣嬷嬷,你的卖身契虽然不在小姐这儿,但你儿子女儿的卖身契可都在小姐手上呢。现在我家小姐要出院门,若是你敢去向老夫人告状,明日你就去青楼小倌里给他们收尸吧。”
去到库房,我告诉账房先生我要取走我的钱,账房犹豫着说要先问过老夫人的意思。
我挑眉望向他:“你是记账的,该知道整个侯府下人的工钱是谁给发的吧?”
账房是个人精,立马将所有钱和账本交给了我。
我拿着嫁妆单子开始清点嫁妆,公公书房里珍藏的字画、婆母房里的屏风摆件……
以往他们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统统都要拿回来。
起初还有家仆想要阻拦,但在看到卖身契时都不敢动作,在珍珠的威胁下也没人敢往东院递消息。
东院唢呐还在喜气洋洋地吹着,宾客间交杯换盏,侯府一家子其乐融融。
你们就笑吧。
能笑的日子可不多了。
晚上,老夫人气冲冲来质问我为何把她屋内的东西都搬空了,却被一众家仆阻拦,连院门都没能跨进来。
嫁妆太多,老娘收拾了一天,实在没精力应付,先睡为敬。
5
第二天一早,新媳妇敬茶。
我特意穿上红色罗裙,簪金戴银,将我白皙的皮肤衬得越发透亮。
走进正厅时,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以前我曾质问晋元为何冷落我,他说他喜欢素雅温婉懂礼的女子,我穿金戴银、只知经商,他碰我一下都觉得沾染了俗气。
从此我卸下珠钗,再也不穿喜爱的艳色衣裙。
收敛性格,将京城贵女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如今我却是一点也不想装了,只想做回成婚前那个张扬的秋兰。
屋内众人眼底都是一圈乌青色,毕竟一夜之间,自己富丽堂皇的屋子变成了五年前的模样,想必都睡不好吧。
小姑子一拍桌子:“你这个贱人,你还有脸来。”
我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妾敬茶,我这个正房夫人当然要来。”
晋元头上青筋动了动:“婉儿是平妻,不是妾。”
薛婉上前一步,眼泪说掉就掉:
“姐姐,我不是来拆散你与元郎的,我也不想与姐姐争夺主母之位。日后我与元郎有了孩子,可以记在姐姐名下,这样姐姐也算有个依靠不是么?我与元郎是真心相爱,只求能与元郎日日相守,还望姐姐成全。”
薛婉是清纯小白花长相,哭得我见犹怜。
小姑子立即跳出来为她鸣不平:“二嫂你不用求她,她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一点教养都没有,根本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你才是我认定的二嫂。”
“还有,你这个贱妇快将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
6
小姑子素来爱打扮,我刚拿到管家之权时,便冲到我房内来立规矩。
“二嫂,你小地方来的,不懂京中贵女的习惯,我们每月都需要买最新款首饰,不然去参加宴会有失侯府体面。”
“我看你梳妆台上那根金簪不错,我就拿走了。母亲既然让你管了家,以后每个月五百两月钱是必须要给我的。”
“你干嘛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我这可是在好心教你,若是你不愿,那我只好找二哥分说一二。”
晋元得知后,发了很大一通火:“秋氏,你商贾出身,哪儿懂如何做高门大户的夫人?三妹好心教导你,你还不识好歹。”
“你啊,远远不如户部尚书的千金。”
狼心狗肺的东西,用着我的钱,却认定薛婉才是二嫂。
我用眼神示意珍珠,她立马上前将小姑子头上的发簪统统摘了下来。
我环视屋内众人,问道:
“你们有什么?我只知道那些都是我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官府盖过章的。”
“所以,侯府这是要强抢媳妇的嫁妆吗?需要我报官让外人来评评理吗,公公?”
侯爷脸色一白,呵斥了小姑子两句。
如今晋元职位还未定,若是闹到官府去,定会被御史参上一本,于晋元仕途不利。
晋元怒喝道:“秋氏,你们秋家的教养便是让你如此对公婆说话的么?”
薛婉也附和道:“姐姐,做儿媳的应该孝敬公婆、多读女德女训,我知道你出身商贾家,应当是没有学过如何做主母,若是姐姐愿意学,妹妹愿意教导姐姐。”
晋元望向薛婉,眼中全是我不曾见过的满意和爱恋。
“既如此,那以后侯府便交由妹妹打理,让我好好学学如何做当家主母吧。”
珍珠飞快地将侯府印章和账本拿出来,像扔烫手山芋般扔给了薛婉,生怕交晚一步就会被穷鬼缠上。
账本到了薛婉手上后,婆母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和珍珠忍住不笑,肩膀抑制不住颤抖。
薛婉却以为我们在伤心,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向婆母行了大礼,信誓旦旦地说:“婆母放心,儿媳一定会将整个侯府打理好。”
我倒要看看户部尚书的千金能补贴侯府多少钱。
7
出门前,我将一封信交予下人,让他尽快送回江南,一转身便看见大嫂姚珏站在不远处。
姚珏长相端庄、才情俱佳,与大爷成婚前很受京都青年才俊追捧,论身份,侯府大爷娶她是高攀了。
大嫂上前挽住我的手:“听说昨日你在婚房说要与二弟和离,我不知真假,但若是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开口。”
我挑挑眉,不知姚珏为何会愿意帮我。
姚珏解释道:“当初我名节尽失,迫不得己嫁给大爷,众人都想看我笑话。但侯府给的聘礼十分丰厚,给足了我面子。我知道,那都是出自你的嫁妆,这个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
那是一次贵女宴会,大嫂落水,大爷将她救了上来,姚钰的衣衫紧贴,被许多人瞧了去,名声尽毁,不得已嫁给大爷。
有的人你救她于水火,她却觉得你就该对她负责,而有的人,滴水恩当涌泉报。
人与人真是不能比。
姚钰是太傅之女,她父亲学生满天下,是一步好棋,我同她郑重道谢。
马车在摘星楼后门停下,掌柜已经在此久候。
京都的人并不知道,闻名京都的摘星楼在三年前便被我买了下来。
当时晋元上榜,婆母非要在摘星楼摆席。可摘星楼一张席面便要上千金,婆母要我拿出嫁妆给侯府充面子。
我心中极其不快,原不想应下。
但那是晋元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他送给我一根木簪,很普通,但是我很喜欢。
那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也是头一次,他眼中含笑地看着我,他说等他回来便和我好好过日子。
他告诉我他喜欢吃摘星楼楼的饭菜,若是能在那里宴请宾客,他外派五年的期限就能缩短成三年,他不是想挣面子,而是想早点回来陪我。
我当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心只想着原来他心里也有我,当即便拿出十万两给他。侯府在摘星楼宴请宾客三天三夜,引无数人羡慕。
等晋元外派后,我花费了一番心思,将摘星楼买下,只为晋元回京都时能常常吃到摘星楼的饭菜。
跟随掌柜进入后堂,一个小二抱着一堆东西出门,不小心撞到了珍珠,怀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只见散落在她和小二周围的,全是与晋元送我的木簪一模一样的木簪。
我皱眉,掌柜先一步解释道:“这是前几年做的,当时每位进门的客人都会送一根木簪。”
原来如此啊。
晋元啊晋元,你骗得我好惨。
我背过身,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落下,在他们捡完地上的发簪之前,擦去最后一次为晋元留的泪。
站在房门前,珍珠为我整理衣襟,小声地问:“小姐,真的要这样做么?里面那个可不是普通人。”
8
屋内,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男人斜躺在靠窗的榻上,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翡翠酒杯,脸上带着些许玩味的表情,如墨般的眼睛紧盯着我,仿佛能将人吸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此人正是恭亲王李昱,曾救过圣上三次性命,深得圣上太后喜爱。
我回过神,急忙行了一礼,只听榻上之人用勾魂的声音问道:“当日你救我,我答应你允诺你一件事,说吧,想要什么?”
“回殿下,我在京都有不少产业,还希望殿下能做这些产业的二东家,盈利后我们二八分。”
李昱挑挑眉:“怎么,侯府和你那废物丈夫不能当你靠山?”
不待我回答,李昱笑着继续道:“瞧我这记性,忘了昨日你的丈夫娶了新妇。而你,被抛弃了。”
京都谁人不知恭亲王是个混世魔王,只管吃喝玩乐,除了圣上太后,谁都敢惹、谁都敢骂。
这般尖酸刻薄的话,我也不敢反驳,更何况他说的确是事实。
见我不言语,李昱似是觉得很无趣,沉下脸:“看你眼眶发红,怎么,刚哭过?那个废物就这么好?”
我不想与他继续谈论这件事,急忙打断他的话:“殿下,你应允还是不应允?”
“我不缺钱。”
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李昱闪身到我身前,用魅惑的声音在我耳旁轻轻说道:“说说其他好处,嗯?”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他搂着腰一把拽回去。
我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深呼吸一口说道:“您若是想要向上谋,则需要银钱招兵买马,若是你想安度余生,我的钱能保你荣华一生。”
“大逆不道的话你张口就来,你是真不怕死啊。算计我的这股聪明劲儿怎么不冲着你那废物丈夫用?”
李昱勾起我鬓边的头发,被我一巴掌拍开,我有点儿生气:“殿下,我是在谈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
屋内静默了一会儿,最终是李昱败下阵来,他坐回榻上,语气喜怒不明地说道:“前几年你躲着我,说要避嫌。现在又巴巴赶来求我,秋兰,你真是只精明的狐狸。”
“我会让小七跟着你,若有任何需要,尽管让他告知我。”
“无论你所求何事,我定让你如愿。”
9
我带着五艘船的嫁妆上京都时,在半途救下了落水的李昱。
他起初脾气特别差,醒来后不肯喝药吃饭,还用防贼的目光在我和珍珠身上来回逡巡。
当时我性子还不是现在这样一味妥协忍让,脾气立刻就上来了。我将双手插进他嘴里,使出一身牛劲儿将他嘴掰开,珍珠顺势就将整碗中药倒了进去。
后来他再不敢乱发脾气,我喂啥吃啥,不听话就一个大耳瓜子伺候。
但没过几天,他就突然不见了,我和珍珠还为他担心了许久。
再次见面,是我送晋元去参加春闱的时候,他嫌弃我丢人,在路中间呵斥我并推攘着让我回家。
一旁路过的马车撩开帘子,李昱沉着脸将晋元骂了个狗血淋头。
晋元气得涨红了脸,却只能拉着我恭敬行礼,那时我才知道,当初我救的居然是恭亲王李昱。
后来好几次偶然碰到李昱,我都极力避让,一是避嫌,二是怕他赏我大嘴巴子。
珍珠在马车上将我的脸翻来覆去的看,确认我没被赏大嘴巴子后终于安下心来。
“都说恭亲王凶得很,看来传言也不怎么可信啊。”珍珠撇撇嘴。
一进侯府,薛婉的丫鬟便来请我去东院。
今早去正厅前我便命人去东院将我的东西统统收回,也不知道他们回东院后被气成了什么模样。
刚进门,薛婉就柔柔弱弱开口:“姐姐,账房先生说账上的钱都被你取走了,姐姐这是要故意刁难我?”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开口:“难道没人告诉你,整个侯府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我的嫁妆么?”
呸,这什么破茶叶,没了我的钱,他们连好的茶叶都拿不出来。
薛婉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晋元,晋元难为情地点点头。
晋元不高兴道:“秋氏,我知道我娶了婉儿,你心里妒忌,但整个侯府你不能不管,母亲也需要神医诊治。以后你每个月给婉儿一万两用作家用,我每月去你院子两次,也算是全了你的一番情意。”
随即,他又安抚地拍了拍薛婉地的手:“婉儿,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
我翻了个白眼,这对狗男女在发什么癫。
“我要和离书。”
“你这个贱人想都别想,你不尊婆母、善妒,理当被休弃,嫁妆一分都别想拿走。”头上一点首饰都没有的小姑子跳出来指着我鼻子骂。
我望向晋元,刚娶平妻就休妻,他还想当官?怕是要被御史台的人骂死吧。
果然,晋元晋元摆出当家作主的样子,一拍桌子:“秋氏,看在你为这个家尽心尽力的份上,我是不会休弃你的,和离你想都不要想。你也不要妄图靠钱财来逼我妥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那就耗着吧,看谁先急。
离开时东院时,我看到了薛婉眼中算计的精光一闪而逝。
10
第二日,我还困倦在床,珍珠便气冲冲地进门将我从蚕丝被中捞出来使劲儿摇晃。
啧,一身牛劲儿。
“小姐,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不孝,把整个侯府的钱都拿走了。我看侯府是想借机休弃你,这样你就带不走嫁妆了。”
薛婉是过惯了优渥日子的千金大小姐,要她用她那嫁妆补贴侯府一整家子,怕是不情愿的。看来她是想用这两个罪名让晋元休弃我,好拿到我的嫁妆。
“不就是泼脏水么?我们铺子那么多,你传话下去,让他们好好宣扬下我当初给神医下跪和侯府图我嫁妆的事。”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我拥有的钱,能让阎王爷都来给我拉磨。
珍珠办事很妥帖,短短半天过去,京都百姓对我的风评便转了个弯。
“你们听说了吗?侯府以前那个二夫人,善妒得很,自己相公娶了平妻,当天便停了婆母的药,还不让府里给婆母请神医,逼着全家给她低头哩。”
“你这个乡巴佬清楚什么?神医当初刚入京都便立了规矩,说是不给达官显贵看病。可侯府老夫人身患顽疾,二夫人去神医门前冒着大雨跪了一天一夜,神医见她孝顺才同意给老夫人诊治的。”
“今日侯府上门去请神医,神医放出话来,说只要新的二夫人上门跪个几天几夜的,他或许就同意了。可这新的二夫人觉得丢面子,不肯呢。”
“这新妇居然为了体面丝毫不顾婆母身体,看来是远不及以前那位。那二夫人将钱全拿走一事又有何说法?”
“兄弟,你刚才京都不久吧?当初这秋氏带着五艘船的嫁妆嫁给侯府二爷,满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侯府没落,连看门的家仆都请不起,还时常有人上门要债。”说话的人压低声音,“若不是二夫人那些嫁妆,侯府一家怕是早就饿死了。”
……
“什么?他们瞒着二夫人娶的平妻,用的还是原先那位二夫人的嫁妆作聘礼?”
……
“真是不要脸啊。”
11
晚上我正准备入寝,一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从窗户跳了进来,两三步便至我床前。
我瞪大了眼睛,正欲呼救,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晃动双手,使出十成力扇了他两大嘴巴子,要扇第三巴掌时,整个身体便被他压在身下。
来人低喝:“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到了李昱精致白皙的脸庞,以及脸上明显红彤彤的两个巴掌印。
我心虚地咳了两声,决定先发制人:“你大半夜来我房间作何?我还以为你是采花贼呢。”
“小七说你要与晋元和离?”
我点点头。
“和离之后呢?”
“专心挣银子啊。”
“挣到钱之后呢?”
“做大做强啊。”
李昱咬牙切齿,“那你和离后住哪儿?”
我抬起后,骄傲地说道:“老娘有的是钱,杏花巷那一条街的房子都是我的。”
“那你把你隔壁的房子留给我。”
“行啊,一年租金十万两。”
“我堂堂二东家还需要给钱?”
“亲兄弟明算账。”
“我恨你是块木头。”
这位爷脾气是真的差,好好地说着话便开始骂人。
屋外的吵嚷声将我们对话打断,我才意识到我和李昱的动作过于暧昧了。
我一把将他推开,李昱却同软骨头一样,躺在了我的床上,没有半分想要动弹的意思。
门外传来晋元的声音:“秋氏,你将门打开,我同你有话说。”
家仆告罪,说是没能拦住,我吩咐人先下去。
我本想出去同晋元说话,却被李昱死死搂住腰,动弹不得。
他朝我做了个口型:【不准出去,就这样说】。
“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二爷就在外面说吧。”
门外过了许久才传来声音:“今日我在摘星楼宴请同僚上司,他们答应会给我安排一个好的职位,明日你去将账给结了。这都是为了整个侯府的未来,你要识大体。”
12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内心不得不赞叹这人的厚颜无耻程度非凡人可及。
“你犯离魂症了?找个大夫治治吧。”
晋元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秋氏,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娘家身份低贱,你能嫁进侯府已是祖宗积福。若是你能安分守己,他日我平步青云,也不是不能跟你生个一子半女。”
安分守己?我侧头看向身旁玩着我发丝的李昱,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李昱耸耸肩,用口型说道:【让他滚】。
我唤来家仆,晋元被赶了出去,到了院门外,都还在大声呵斥我不懂礼数,没有教养。
屋内李昱贴了上来,我将其一脚踹下床,推出了窗外。
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添堵。
翌日,珍珠给我梳妆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根价值不菲的金簪。
珍珠皱着眉问我簪子是何时买的,为何出门逛街买簪子不带她,是不是有了别的小丫鬟。
我讪讪地笑了笑,正不知如何解释,摘星楼的人上门了。
我同珍珠耳语几句,她瞬间忘记簪子的事,笑着跑了出去。
没多会儿,侯府门外便出现敲锣打鼓的声音,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
摘星楼的掌柜带着人,在侯府门外一条条念着晋元赊欠的账单,并催促晋元尽快还钱。
侯府没有家仆出门呵斥,老夫人不得不出门去阻止,她本想用权势压人。
奈何摘星楼掌柜直接说道:“侯府若是想用权势逼迫我们老百姓,那就只能让我的东家亲自上门了。”
有好奇的人问摘星楼的东家是谁,掌柜直接抱拳朝恭亲王府的方向行了一礼,扬起头说:“当今恭亲王是也。”
老夫人吓得变了脸色,急匆匆回府,摆起婆母的架子,从薛婉那里拿走了一万两,薛婉脸被气得变了形。
13
侯府的人本以为宴请过同僚后,调令很快就能下来,便时常到我院子外炫耀,说等晋元一上任,便要休了我。
但奈何大半月过后,晋元的调令还是没能下来。
这还得多谢姚钰,我问她有没有办法能将晋元的调令迟些下发,她当天便回了娘家,两个时辰后回府便告诉我,最多能拖一个月。
姚太傅前两年致仕后,便搬去了京郊,办了个私塾,专门教穷苦孩子读书。
为表感谢,我当即捐了十万两给太傅的私塾,太傅起先不肯要,我哭得潸然泪下,直言钱是给孩子们的,并非贿赂。太夫捋着胡须,夸我惠质兰心、品行高洁。
我每日依旧山珍海味,侯府的人却过得艰难。
老夫人之前一直骂大爷性子木讷,只知读书,对大房都不怎么待见,因此大房一直都在自己院子里吃饭。
小姑子和侯爷夫人、薛婉晋元一起用饭,吃食从以前的每顿七荤三素缩减成三荤一素。
以前我花重金请厨娘做饭,他们总挑剔饭菜不合胃口,实则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打压我,然后让我不断放低自己的身态去讨好他们。
如今薛婉只花一点儿钱请了个半吊子厨娘入府,做得再难吃他们也会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有些人啊,就是没那个富贵命。
用午饭时,珍珠便说老爷和夫人来京都了,让我下午出门一见。
手上昂贵的勺子掉落在碗里,发出金钱碰撞的声音。
我写信回家本是想要爹娘将当初侯府给的信物和字据寄来京都,并未提及晋元娶平妻一事。
奈何爹娘经商大半生,精明异常,一见信便知道出事了,立马收拾行李来了京都。
五年未见,父母仿佛老了许多,头发间多出了许多银发,眼底一片乌黑,爹的嘴边还起了燎泡。想必自收到信后,二老便忙不迭地赶来京都,在路上的日子,定是寝食难安。
这几年我忙着成为一个好儿媳,却忘记了如何成为一个好女儿。
14
爹娘在我来之前便打听清楚了侯府的事情,爹一拍桌子,愤怒道:“侯府欺人太甚,即便我们是商贾之家,爹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娘轻拍爹的后背帮他顺气,“兰儿,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爹娘都支持你。侯府不待见你,娘待见。若你要和离,爹娘就吹锣打鼓迎你回家。”
爹气红了脸,附和道:“我和你娘辛苦挣钱就是为了你能过得好,我秋氏的钱财够你十几辈子不愁吃穿,你就算每日将银钱丢着玩,爹也养得起。”
我哭着抱住了爹娘。
世人皆说商人重利轻离别,看不起商人三句不离钱的算计样。
我却觉得摆在明面上的野心比表面不在乎但暗地算计的所谓的高门雅士,更令人赞赏。
爹娘看了这些年我在京都经商的账本,直夸我聪慧。
二老一高兴,大手一挥,便将与杏花巷紧邻的三条街买下送给我。
我和珍珠咋舌不已,知道自家有钱,但还是被吓到了。
回府时,还没进门,我带来的家仆就急忙跑到我跟前,说府里出事了。
原是晋元见调令迟迟不下,便花钱四处打点,以前花的是我的钱,大手大脚惯了,短短几天,便将薛婉的嫁妆花去大半,还同小姑子借了不少钱。
过几日京中贵女有聚会,而小姑子不仅没了昂贵的头面,就连买首饰的钱都没有。
她便将贼心打到了我的嫁妆上,在溜进库房时被家仆逮了个正着。
侯爷和夫人得知消息后,带着薛婉买进家的家仆来要人,现在两帮人正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
我一赶到,便让人将小姑子给放了。
捉贼拿脏,没有捉到她拿东西,就已失了先机,若在揪着不放,难免会落人口实。
老夫人见状却不依不饶起来:“秋氏,你简直欺人太甚。等我儿调令一下,你就等着成为被休弃吧,我倒要看看,京都何人敢再要你。”
“就是,你的嫁妆也必须给我留下,进了我侯府的门,那就是我侯府的东西。”小姑子也嚣张说道。
“先皇后的祭日要到了吧?”
我没头没脑反问了一句,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道:“你突然提先皇后做什么?”
15
“当今圣上深爱先皇后,每年祭日定会举国哀悼。你说圣上要是知道代表他们爱情的玉佩如今的主人被迫成了平妻,圣上会不会生气?”
侯爷和老夫人脸色一白。
在先皇后还是豆蔻年华时,晋元的祖母曾庇护过她,先皇后为表感谢,将圣上赠予她的玉佩赐给了晋元的祖母。
当初侯府为表诚心,立下字据承诺晋元永不纳妾,并以玉佩做信物。
“想要这个玉佩,就用和离书和十万两来换,否则,免谈。”
十万两远不及这些年我为侯府花的钱,却是如今能压死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晋元来送和离书的时候,铁青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