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古代的第七年,我选择嫁给了顾璟川。
京中人人知道他爱我如命,直到兄长告诉我,他在云州娇养了一个外室和儿子,已经三年。
为了接他们回来,他不惜卑微求我:
“让我的血脉认祖归宗,是母亲唯一夙愿。”
我笑着答应,看着他与别的女子如胶似漆,儿女相伴。
他不知道,就在他留宿外室的那一晚,我终于找回了穿越回去的办法。
1
我的夫君是平南侯之子,本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庶子,却因为娶了我,扶持他承袭了爵位。
作为丞相嫡女,我没有对他颐指气使,自诩高贵。
只因为我是穿越女,来自于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第一次见到顾璟川是在太学学宫,他被人堵在角落里欺负,被打得头破血流,依然没有接受一帮纨绔子弟的胯下之辱。
我心生怜悯,上前替他解围,从此一护他就是三年。
后来,顾璟川被朝廷选中派往边疆,上阵杀敌。
“容音,待我立了军功回来,必到相府提亲,你可愿嫁我?”
我笑着流泪,“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无论如何我都嫁你。”
他神情微动,在这个车马慢,谈情说爱都隐晦的时代,我的心意令他倍加珍惜。
他出征后,从来不信鬼神的我跪在佛龛前,日夜为他祈愿,顾璟川果然平安归来。
我唯一的要求,是他不能有妾。
他答应了。
三书六礼,鸿雁为信,红绸十里。
新婚夜,我对他袒露秘密: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你负我弃我,我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与你永不相见。”
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夜,烛火晃动下,顾璟川吻上我的唇,与我十指相扣,发誓这辈子都会爱我如命。
至此已经三载。
成婚以来,我因为惧怕生育之苦,一直喝避子药,面对老夫人的施压,他也丝毫没有一句怨言。
他带我搬出去与母亲分府别住,对我许诺:
“我顾璟川,与容音此生,只一双人足矣。”
我以为我是封建时代足够幸运的一个,得到了我毕生所求圆满的爱情。
直到兄长归来,我回府参加家宴。
他问及我夫妻和美与否,我羞涩答是,他却嬉笑打诨着告诉我:
“傻妹妹,顾小侯爷其实金屋藏娇了个外室,都三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心中一悸,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认定是兄长喝多了酒。
“我相信夫君,自是坦坦荡荡,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那日兄长喝多了上头,抓着我上马车,嚷嚷着非要带我亲眼去看。
京郊的别院外,我等了许久,拂开车帘,果真看到顾璟川和一窈窕女子牵着一个三四岁男孩的手,正有说有笑地迈出院子。
我怔在了原地。
那女子穿着上好的粉缎,依依不舍环抱住他的腰身,泪眼朦胧,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淅淅沥沥的春雨形成的雨幕里,我听到夫君低沉的轻叹。
“夫人心善,我相信她有朝一日一定会接纳你的,你和长犀给我点时间。”
2
我远远望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泪水忽然模糊了视线。
原来我钟情的男子,也和那些人一样,虚与委蛇,满嘴谎言,半句也做不得数。
我自以为遇到异世的知音,可他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们终究不同。
顾璟川没有发现我,俯身亲了亲男孩的脸颊,就转身离去。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我。
见我落泪,兄长才如梦初醒,他有些慌张地告诉我,“其实顾小侯爷也没有骗你。”
“适龄未婚男子上阵杀敌前,留个后代是不成文的规矩,那是他出征前纳的通房,一直养在京郊别院,后来娶了你更是无从提起,左不过是个庶子,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我默然闭上眼睛,心已经凉了半截。
哥哥也早已知晓这一切,却不告诉我,只因不以为意。
在世人眼里,他已经很尊重我了。
成婚三年里,我们既是夫妻更是知己。
我助他出谋划策步步高升,他许我掌家之权和羡煞旁人的专一,原本我已经很知足了。
兄长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我回去后的第二日,顾璟川就带回了那个小男孩。
他长得很像顾璟川,也像他的母亲。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顾长犀是他理所当然的长子。
他歉疚地看着我,“容音,这是我的亲子,我须得带他认祖归宗。”
我站在原地,恍惚不敢相信。
捋清时间线,我才知道这段渊源。
那一年他出征前,我与他早已互许终身,只待他凯旋嫁他。
可他却接受了祖母给他精挑细选的房中人,为防自己遭遇不测,提前为顾家留下血脉。
他长眸低垂,向我坦诚。
“你是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须得三媒六聘,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无法,只好依了祖母。”
在我为他即将出征悬心的那个月,他和那名叫素素的通房,日夜缠绵,直到她怀上子嗣。
后来出征回来,顾璟川仍能满眼深情地娶我。
和我洞房花烛的那一夜,他对我说那是他的第一次,为了我,他提前看书学了许久。
他边吻我,边声声诱哄,“容音莫怕,疼一下就好了,之后便是极乐,我已经学得很会了。”
原来连初尝人事的那一刻,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的温柔缱绻哪里是书中学来的,分明是被前人调教而来。
“自有了长犀之后,我没有碰过她,只是偶尔出巡路过时,会看一看她们母子。”
他试图解释,期许着我的理解,可我看了那孩子一眼,终是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我不同意,他不能入顾家的族谱。”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可顾璟川急忙拉住我的手臂。
“母亲的咳疾越发厉害了,让我的血脉认祖归宗,是母亲唯一夙愿。”
婆母的咳疾,我多年来悉心照顾,春日熬杏仁百合,秋日蒸川贝白梨,日复一日精心养着,早已见好。
一听说要接她的长孙回来,她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
我定定地回望向他:
“顾璟川,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绝不会纳妾娶小。”
顾璟川叹了口气。
“容音,她只是个外室,不会影响我们之间感情的,她已经答应,甘愿将长犀养在你膝下,自己独居在京郊别院,你依然是这侯府主母,永远也不会变。”
正当此时,我还没说些什么,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屏风后冲了出来。
她拼命朝我磕头请罪,满面泪痕,哪里还有清灵之姿。
“您贵为主母,容不下奴婢不要紧,只求您让长犀认祖归宗,我死而无怨,可他毕竟是侯爷的亲生血脉啊!”
3
赵素素眼睛红红的,我见犹怜,一袭素衣将腰身裹得纤细。
那看似蓬头垢面的妆容,显然也是精心打扮。
“素素,不得无礼!”
顾璟川教训她时,略显愠怒。
“容音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端庄贤淑,怎会是个不容人的主母?”
他明明是在向着我,我却遍体生寒。
他每一句贤良淑德的夸赞,都在逼我妥协。
是啊,作为一个古代男子,他对我真情实意,聘我为妻,又在婚后不纳妾室。
即使有过一个通房,也是为了绵延后嗣,周全孝道。
人人都觉得我好福气,就算认回了庶子,他认我为母,远在京郊的外室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他永远无法理解,我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赵素素向我投来恳求的目光,将儿子朝我面前一推,依依不舍道:
“长犀,快去,以后这位夫人就是你娘了。”
我看着地上还懵懂无知的小儿,殊不知,他早已成为母亲利用的工具。
“娘,娘,她不是我娘,我只要你。”
长犀哭着抱住了赵素素的下摆。
我淡笑,掸去裙角的尘埃,“养娘不如生娘亲,孩子终究是带在身边最好,姑娘还是看好自己的儿子吧。”
顾璟川看着这一场面,也不禁红了眼尾。
他无比心痛。
“容音,你一向宽厚大方,素素已经让步到这份上,你何必咄咄逼人?”
我跟他冷战,分院别住,也没能阻挡婆母做主留下了那个孩子。
夜里我无眠,脑海中浮现起刚穿越过来时的情景。
那时我恰好被一名苗疆的巫女所救。
我曾向她寻求穿越回去的办法,她只对我讳莫如深:
“镜花水月,何为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自你来处,到你去处。”
一开始,投湖,上吊,死遁,我都试过,可惜都无济于事。
后来爱上了顾璟川,我选择留在这个时代,放弃寻死觅活。
如今,我决定重新研究如何穿越回去。
冷战多日,一次酒醉,顾璟川推开房门,紧紧拥住了我。
“我想你了。”
他抱着我,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看到满桌的五行八卦、苗医巫蛊之书,他的笑容僵住,疯狂地质问我。
“为什么,为什么宁可看这些破书,也不愿意见我?”
我无视他眸底的绝望,自顾自地说:
“每年正月初八,你都会神魂不定,一出去就是大半日,一开始你说是对曾经的战争心有余悸,我心疼你的创伤,现在才知道,那日是那孩子的生辰。”
“你初为人夫,初为人父的欣喜,都是与旁人一起经历,这对我公平吗?”
“难道就只有女子需要为爱守身,男子就不需要了?”
看着他怔在原地,我轻笑一声。
“顾璟川,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和离吧。”
这些时日以来,我对他不止一次提出过和离。
即使要离开,我也想要一个毫无枷锁的自由身。
可他却坚决不肯同意。
顾璟川的眼眸愈发猩红。
“沈容音,不要跟我闹了,世人谁不知道你是平南侯府的夫人,你生是侯府的人,死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4
他换走了我身边的所有侍女,自以为把我困在这侯府,固若金汤。
新来的侍女,每日只会对我张口闭口一句话:
“侯爷真是爱极了夫人。”
顾璟川目光闪烁,似在期许着我终能因为爱他做出改变。
“新婚夜我曾发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绝不会违背它。”
我只觉得恶心,可我累了,不想追究。
“滚。”
毕竟我也不会再陪他太久。
顾璟川与我预想中的一样,愤而拂袖离开。
我叹了口气,在屋里继续没日没夜地研究那些奇书,终于初见眉目。
一个多月后,京郊别院传来了“喜讯”。
那外室趁他去看望之际,给他下了药,又一次爬上了他的床。
这次,赵素素怀上了身孕,婆母一定要把她接回来,更多的是满足她的孙儿思母心切。
他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唯独不缺一个我。
赵素素再次回府时,已是锦缎绮罗,一颦一笑充满挑衅。
府中人早已私下里偷偷唤她二夫人了。
她走近了我,抚摩着尚平坦的小腹,轻飘飘道:
“女人只有传宗接代才能站稳脚跟。你以为你是侯府主母,就能成为我的对手吗?”
“侯爷喜欢的不是清冷如月的女子,而是温柔小意的菟丝花,夫人从一开始,就错了。”
的确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避开她紧紧盯着我的眸子,摘下握着的一朵芍药。
“我从未把你视作对手,从今往后,顾璟川是你的了。”
说罢,我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诧异的注视中离开。
赵素素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侯府的姨娘。
而我这个正室,却被软禁起来,成为高墙之中的陪衬。
那些耳鬓厮磨,山盟海誓,仿佛都已摇散在了三年的春夜里。
僵持许久,顾璟川终是没能忍住,主动找到我。
“容音,那夜只是个意外,我已经训斥过她了,等她生下孩子,认你作母亲,若你不同意,我还是把她送回别院……”
我打断了他的话。
“为何不同意?夫君有妾有子,承欢膝下,自然是幸事一桩。”
他有些惊讶,皱起眉凝望了我良久。
“你不必赌气,我知道你的心思,若你不同意我纳妾,我绝不纳妾……”
我摇了摇头,“幼子无辜,何必让长犀受骨肉分离之苦,我同意你纳妾。”
顾璟川受宠若惊地挑眉。
我淡笑着仰头望他,“怎么,我依你了,你反而不高兴?”
“当然不,”他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容音,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大度。”
“我不同意,你不高兴,我同意了,你失落。”我笑笑。
“这侯府夫人,还真是难当。”
顾璟川喉头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冲他挥了挥手。
“夫君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成礼,有的忙呢。”
他的眼底有挣扎,还是沉声对我说:
“夫人,明日我跟她喝杯酒便回来陪你,不过夜。”
他说得坚定,但我不会再当真了。
他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他留宿外室的那一晚,我已经找到了穿越回去的方法。
这段时日,我一直在研究那些奇门相书,还有当年救我的苗疆巫女送我的蛊术之书。
终于发现了可以逆转时空、魂穿回我原本世界的千秋蛊。
只不过这种蛊很疼,死的时候,尸体可能会很难看。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刻,我对顾璟川莞尔一笑。
“好啊,我等你回来。”
他睫毛微颤了颤,神情恍惚。
“容音,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这样笑过了。”
他用力拥紧我,随后转身离开。
顾璟川被我送出门后,有些留恋地回头望我,却见我只是搁在春雨夜幕里,冲他浅浅微笑。
就让他记住我此刻的笑容吧。
至于他此后会理解为告别还是不舍,都与我无关了。
今夜是赵素素入府的日子,她现在被安置在了外院偏房,明日正式入府。
赵素素大概很高兴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她和顾璟川成婚的日子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想来是那蛊虫开始钻进我的血脉。
我扶住门槛,掩盖住摇晃的身形。
“小桃,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前段时日,我寻了些由头,把许多钱财都赏赐给了几个从前伺候我的心腹侍女。
她们被顾璟川赶出去后,尚未找到新的主家,我给她们留下的钱财,足够日后不再为奴为婢,择一方小城生活。
安置完一切后,我解去钗环,沉沉睡去。
梦里,是初嫁给顾璟川的第一年。
洞房花烛夜,他目光灼灼,亲手摘掉我的发钗,轻声道:
“容音,你可知女子为何到了及笄便要将青丝绾起?”
“这意味着,此生她的长发只能由夫君放下。”
那时我深受感动,只觉得这是他作为封建时代的男子所能理解说出的最动人的情话。
现在想想,不禁可笑。
作为穿越女,连我也差点被这个时代的思想同化,成为他的所属物。
可我为何不能自己卸下钗环?
为何嫁与他,我就要失去了自己?
身为男子,身为既得利益者,他又怎么可能理解被牺牲人的想法呢?
我没能得到想要的独一无二,没能得到的珍爱一生,没能得到平等爱情。
可这一切,都与我的自由毫不相干。
第二日晨起,府里一片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赵素素从偏房被人接了出来,一袭玫红嫁衣,衬得她艳丽娇美。
我站在堂中央,看着她进门前被风卷起红盖头,唇角的颤动掩不住。
对她而言,这是她一辈子的至高时刻。
嫁与男人,一生依附于人,她无从选择,只能拼力为自己和儿子搏一搏地位前程。
所以我并不恨她。
真正的始作俑者,分明是顾璟川。
即使身为侧室,按照礼法只能从偏门进府,顾璟川还是给了她更多的颜面,允了赵素素从正门进入。
他面露愧疚,压低了声音告诉我,“将她们母子放在别院养了三年,已属不妥,外界对夫人多有非议,此举是在周全夫人贤良的名声。”
他一副替我着想,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淡然一笑,“那我真是要谢谢夫君,替我考虑得这么周详。”
顾璟川握紧了我的手。
“容音,谢谢你愿意成全。”
我不动声色松开了他的手,笑着接受妾室见礼。
赵素素替我端上来一杯热茶,我伸手去接,她却故意歪倒在地上,佯装烫到了手。
我收回手,冷眼看她演戏。
如此拙劣的戏码,顾璟川却信了。
他急急得握住赵素素的手,心疼地为她吹风。
那一幕本该再次刺痛我的心,可我却惊觉,自己已经毫无感觉。
原来我的爱,在发现他欺骗与背叛的那一刻,已经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