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昭看我的第一眼就痴了,直接封了我做皇后。
为了让天下咸服,他求太后亲自调教我。
太后是个奇女子,我亦不忍辜负他的心意。
不出几年,谁见了我都要夸一句有太后风范,堪当国母。
可直到我听到陆鸣昭苦苦哀求。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不过只是替身而已。
1.
我家也算是百年世家。
只数代人丁不旺,祖父又开罪了圣上,郁郁而终。
留下我爹一人撑起门楣,偏生他文不成武不就。
只能寄希望于儿女,可家里产业早已挥霍一空,变卖了祖宅也只够一家人勉强生存。
我三个兄长都要读书,幼弟也到了开蒙的年纪。
只能卖我了。
幸好,新君登基,传勋贵世家之女进宫选秀。
我跪着求了父亲一夜,才换了个父女交谈的机会。
「你不过十二,若是被发现了,你可知那是欺君的大罪!」爹皱着眉头,背过身不愿看我。
「父亲也知我才十二,可也还是要将我嫁了。」
「你!」父亲伸出手指着我,浑身颤抖。
「父亲不要动怒,女儿并无怨怼,只当是命数如此。
可做谁的妾,能比上做陛下的妾更有利于家族?
女儿只求父亲给女儿这个机会。」
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若是真因此获罪,女儿也早写好请罪书。
只说女儿痴恋陛下,瞒着家里自做决定,断不会牵连家里。」
父亲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皇家的妾哪是那么好做的?
罢了,你心气高,我本也不该只教你一人为你兄弟们牺牲。
你莫后悔就是。」
后悔吗?也许有过。
可第一次见到陆鸣昭时,我应当是无比庆幸的。
2.
与嬷嬷们教的流程不同,陆鸣昭并未让秀女们成队面圣。
他是一个一个细细看了,到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留下。
轮到我时,我手心满是汗水。
可我仍站直了身子,即使进了殿门,见了他,我都不曾低过头。
无他,我岁数小,生的矮,怕被人看出来而已。
可陆鸣昭却没有追究我的不敬。
只痴痴地看着我,倏尔笑出声来。
「就是你了,不必再选。」
我尚未回过神,就被宫人催着谢恩,又被他们簇拥着带到一处殿内休息。
直到陆鸣昭安慰完其他秀女回来,我仍未从被选上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陆鸣昭轻咳了几声,我才慌忙下跪行礼。
「想什么这样入神?」他轻柔地扶我起身。
「臣女……不,臣妾」
我一时语塞,萦绕在喉头的话语打了结,只化作泪从眼眶冲出。
我赌赢了?我仍没有实感。
直到眼前的人倏地笑了出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这幅模样,可不像是痴恋成狂,敢谎报年龄入宫的人。」
我心如擂鼓,手足无措间又要跪下,可被天旋地转间,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朕实在惊喜,忍不住提前了解一下朕的皇后,你不会怪我吧,安宁?」
陆鸣昭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一下子让我整个人酥了。
皇后?
皇后!
他屈腿平视我:「皇后刚刚气度呢?莫不是被朕吓傻了?
还是,安宁当真痴恋我,所以高兴地说不出话?」
『我』?陛下跟我说话,称自己是『我』?
我第一次觉得言语是那样无力,难以表述我内心的狂喜和激动。
我只钻进他怀里,双手用力揽住他的腰身:「陛下不怪罪我?」
「怎会,朕要感谢你。」
我没有心思去想这谢从何来。
我沉浸在改变命运的狂喜之中。
真傻。
对吧?
3.
陆鸣昭是个很有手段的帝王。
他下达封后圣旨时,并没有隐瞒我谎报年龄的事。
但他撒了谎,说之前去国寺祈福时,就与我一见钟情。
也是私心所致,才让我入宫选秀。
他诚恳地请臣工们原谅他小小的任性,承诺会请太后细心调教我。
帝后会一同努力,不负祖宗和天下重托。
皇帝如此诚恳,又搬出了太后,臣子们也只能退让成全。
下朝之后,陆鸣昭又找到我。
「朕还要请安宁原谅朕一件事。」
我有些惊讶,他这样的安排,还有什么是对不起我的呢?
「朕知道你母家没落,才不得不入宫选秀,可朕暂时不能封赏他们。
不过朕会帮他们选个好去处,好好磨砺一番,等立了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嘉奖他们了。」
陆鸣昭垂眸看我,言语中饱含歉意。
我不禁落泪,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我猛地冲上前抱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陆鸣昭身子微僵,而后低声笑了,轻抚我的脊背。
「宫人们都看着呢,你这样,朕怪不好意思的。」
我羞红了脸,将头埋的更深了。
陆鸣昭不喜用香,身上只有淡淡的墨香和青竹味道。
伴着他的心跳一同闯入我的脑海,落在我心头生根。
这是我的夫君,世上顶顶好的夫君。
4.
我是大婚第二天,才由陆鸣昭牵着去见太后的。
她并未住在太和殿内,而是在皇家书库旁修了个小竹院。
我到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本书悠闲地躺在榻上看着。
如瀑青丝也只用一根丝带简单束在脑后。
谪仙一样的人。
见我来了,她才放下书从榻上起身,亲手把我从地上扶起。
「你就是安宁?」
我看得痴了,也听得迷了。
都忘了怎么开口。
「真是个好孩子啊。」
太后并未怪罪,只拉着我一同坐到榻上,替我取下繁重的头饰。
「到我这里不要拘束,这些东西是给外人看的,你还小,压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母后。」我终是颤着声音说了第一句话。
太后又笑了:「我叫容煦,你像昭儿一样叫我容娘娘就是,不要叫我母后,把人叫老了,也把人叫远了。」
「是,容娘娘。」我也笑了,容娘娘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揽在怀里,才看向陆鸣昭。
「安宁就交给我了,政务繁忙,你且去吧。」
「儿臣遵旨。」陆鸣昭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起身离开。
陆鸣昭离开之后,容娘娘将我抱到膝上打量,随口吩咐宫人:「今日的膳食多加些肉菜,我们的小安宁太瘦了些。」
宫人称是离开后,她才拿起刚才的书本问我:「安宁以前读过书吗?」
我想了想,还是拘谨地说:「只读过《女德》《女诫》。」
容娘娘搂我更紧了些:「那我们今日看看别的书好不好?」
我点头应下。
容娘娘于是教我读起《春秋》来。
她语速和缓,可讲的内容却生动有趣。
我听得入神,心中愈发觉得自己何其有幸。
5.
我一直被容娘娘带在身边教养三年。
三年里,她教我读书明理,教我处理宫务,教我辨别人心。
到我及笄礼成,开始正式接手宗室内务,会见诸臣命妇的时候。
人人都说我像极了容娘娘,有国母风范。
可我仍觉得不够。
三年,我不过只学了些皮毛,只有三分形似而已。
可我已经搬出了竹院,住进了福宁宫,只能晨昏定省才能见到容娘娘了。
好在陆鸣昭体贴,他总会带我去见容娘娘。
「你们小夫妻,总是不想我清净啊。」容娘娘虽然这样说,可依旧揽着我一同坐着。
「儿臣能有今日,多仰仗容娘娘,娶妻之后,更应该行孝膝前才是。」
可容娘娘对于陆鸣昭,总是淡淡的。
她只侧头看我:「安宁也是这样想的?」
「我只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想再跟容娘娘多学些时日。」
「我当年进宫,也不过只是个贵人,这事啊,慢慢做就都会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不必同我学些什么了。」
容娘娘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帮我多寻些孤本来,就算你们尽孝了。」
她倏地起身:「我还要去听人讲经,你们各自忙去吧,早日生个孩子,也算是对天下有个交待。」
我羞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看着陆鸣昭。
可陆鸣昭面上却闪过一丝狠戾,藏在袖中的手也攥紧。
只听他淡淡地说:「谨遵母后教诲。」
我也慌忙附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直到我撞见容娘娘是如何听人讲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