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我来取回我和宋团长的结婚报告。”
曹书记意外地看了叶知秋一眼:“不是昨天刚交上来吗,上面还没来得及批呢,怎么现在就要取走?”
叶知秋随便扯了个理由:“家庭信息写得不太对,我们重新写一份再交上来。”
曹书记点点头,将报告递给叶知秋,犹豫几秒,开口道。
“小叶,宋霆威和陆蔓蔓同志,两人是不是之前认识?”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曹书记点点头。
“你才是霆威的未婚妻,他这样不注意男女关系,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回头我会好好帮你说说他。”
叶知秋苦涩一笑:“谢谢曹书记。”
叶知秋走出军营,将结婚报告撕得粉碎。
几小时前,县卫生所。
叶知秋在病房里悠悠转醒,坐在床边的,是未婚夫宋霆威。
看到叶知秋醒来,宋霆威轻轻皱了下眉头。
“醒了?”
叶知秋缓缓动了下身子,只觉得浑身无力,小腹也隐隐作痛。
“蔓蔓就在隔壁,既然没事,就去和她道个歉。”宋霆威用不容反驳地语气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叶知秋瞳孔一震,她突然恢复了落水前的记忆。
陆蔓蔓将她推下水,接着自己跳了下来,开始大声呼救。
宋霆威从远处狂奔过来,一脸焦急地跳下河,毫不犹豫地向陆蔓蔓的方向游去。
叶知秋昏迷之前,看到的是陆蔓蔓柔弱无力地将手搭在宋霆威肩膀上,对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叶知秋声音冷淡:“为什么要我去给她道歉?”
宋霆威看叶知秋这副态度,握起拳头,眉头皱得更紧,
“蔓蔓都告诉我了,你俩在河边起了争执,是你把她推下水的!你不该道歉吗?”
叶知秋忍不住气笑了:“明明是她推我下水的,还倒打一耙?不然我为什么也会落水?”
宋霆威轮廓分明的脸上,慢慢爬上愠怒的神色,他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当然是因为你看到我跑过来,为了蒙骗我,自己也跳下了水!叶知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这么撒谎成性了?”
叶知秋苦涩地笑笑。
自从宋霆威的青梅竹马陆蔓蔓来到宋霆威的军营当护士,自己这个未婚妻,已经快要名存实亡了。
看着宋霆威对陆蔓蔓的体贴入微,她也哭过闹过。
但每次换来的都是宋霆威的暴怒,疾言厉色地指责她无理取闹。
这次,叶知秋累了。
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缓缓下沉的那刻,她终于想通了。
这时,一名护士推门进来:“宋团长,隔壁床的陆同志醒了,哭闹着要见你。”
叶知秋摆摆手:“你去看她吧,我没事。”
宋霆威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满意地点点头。
“知秋,你终于明事理了。我先去蔓蔓那里,晚些我要看到你过来道歉。”
宋霆威走后,许久都没有回来。
叶知秋不想再等下去,她决定去办理出院手续。
路过隔壁病房时,房门大开着,叶知秋看到了坐在陆蔓蔓床边的宋霆威。
他皱着俊朗的眉头,墨黑的瞳仁里全是担忧,向来暴戾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陆蔓蔓含羞看着他,眼神柔情似水。
这时医生走过来,看到叶知秋十分惊讶。
“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自己下床了?快回去躺好!你正在生理期,还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气血亏得厉害,得好好养着。”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陆蔓蔓,医生眉头微皱。
“陆同志,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只是呛了几口水,完全没必要住院。”
“现在全身检查已经应你的要求做完了,你还不走,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
陆蔓蔓脸色发红,还没等她开口,宋霆威先冷下脸来。
“大夫,蔓蔓她身子虚弱,住院观察几天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蔓蔓是军队护士,我已经和你们院长打过招呼了,还轮不到你来管!”
医生无奈地走了。
宋霆威向来铁面无私,以往家里的亲戚求他办事,都被他吼回去了,如今却为了陆蔓蔓,连自己的羽毛都不爱惜了。
叶知秋轻笑着摇摇头,正要往外走,却被宋霆威叫住。
“你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道歉!”是他一向命令的语气。
“我不会和她道歉的。”不顾宋霆威瞬间恼怒的神色,叶知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病房,叶知秋去办理了出院手续,不管医生怎么劝,她都坚持要走。
出院后,叶知秋便直奔军营,拿回了结婚报告。
叶知秋回家后不久,宋霆威就搀着陆蔓蔓回来了。
见到叶知秋,宋霆威很诧异:“你怎么提前出院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多住几天吗?”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板起脸来:“你现在就能出院,果然是没什么大碍,可怜蔓蔓却被你害成这样子!快点给她赔礼道歉!”
叶知秋心中冷笑,宋霆威给陆蔓蔓办理出院的时候,都没想过顺便问问她的情况。
如果他问过哪怕一句,就知道她身体还很虚弱,她是不顾医生劝阻,强行出院的。
“明天是父亲的忌日,我要去给他扫墓。”
宋霆威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
“那我和你一起去。”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道歉就免了。但是蔓蔓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带她回家住几天,你要尽到妻子的职责,把她照顾好。”
“她身子受凉了,要住南向主卧,咱们搬去客房住。”
叶知秋无所谓地点点头。
宋霆威十分满意:“这次落水后,你性子温顺了许多。你记住,在军营长官是天,在家里丈夫是天,我的命令你都要服从。”
“现在赶紧去厨房做饭,多做几个拿手好菜,把蔓蔓招待好。”
总归是要走了,也不差这一顿饭。
毕竟她已经给宋霆威做了这么多年,现在给他的心上人做一次,又有何妨呢?
叶知秋不愿多生事端,她点点头便走进厨房。
叶知秋拿出菜盆想要洗菜,双手刚浸入水中,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冻得哆嗦起来。
天气并不冷,但叶知秋的身体尚未恢复,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凉水。
她的小腹传来一阵绞痛。
叶知秋咬着牙,弯下腰去拿暖水壶。
里面空空如也。
她脸色苍白,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出厨房。
“霆威,你能去帮我打些热水吗?”
宋霆威看到叶知秋这副样子,不禁拧眉。
“你装够了没有?现在是几月份,用什么热水?别耽误时间了,快点做饭!蔓蔓是病人,不能让她饿着!”
叶知秋死死咬着嘴唇,最终没有出声辩驳。
她也是病人啊,为什么宋霆威想不到呢?
其实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在意罢了。
叶知秋硬撑着一口气,拖着虚弱的身子,做好了三菜一汤。
叶知秋来到卧室想喊他们吃饭。
却见宋霆威正端着一个搪瓷缸,拿着勺子小心地喂陆蔓蔓喝着什么。
陆蔓蔓眼尖地发现了叶知秋,她娇滴滴地开口说道:“知秋姐,谢谢你给的红糖,不过你不用这样,都是我不好,和霆威走得太近,姐姐才会气晕了头推我下水的。”
叶知秋这才看清,搪瓷缸里装的是红糖水。
“什么红糖?”叶知秋疑惑地问道。
在80年代,红糖可是稀缺资源,她自己从不舍得喝,怎么会给叶知秋买?
宋霆威开口说道:“知秋,你昏迷的时候,你叔叔婶婶来看过你,带了半斤红糖。”
叶知秋感到全身的气血在上涌。
“宋霆威,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叔婶家条件不好,这半斤红糖他们不知道攒了多久,你就这样全都拿给了别的女人?”
宋霆威的脸色变得铁青:“叶知秋,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蔓蔓身子弱,比不了你干惯了农活身体硬朗,不过是半斤红糖,拿给她补补怎么了?”
叶知秋紧咬嘴唇,眼圈泛红,她眼前浮现出叔叔婶婶苍老的脸和满是老茧的双手,浮现出他们是怎样求遍了街坊邻居,才借到这半斤红糖票。
宋霆威看着叶知秋一脸委屈的表情,更加不耐烦。
“你既然是团长夫人,就是半个军人!区区一点红糖都舍不得,你懂不懂先人后己的道理?”
陆蔓蔓适时用疲累的声音开口:“对不起,嫂子,我身子弱,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知秋忍住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道:“医生今天说了,我正在生理期,还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我难道不需要红糖吗?”
宋霆威面无表情:“哪个女人没有生理期?怎么偏偏就你娇贵,还要喝红糖水?”
叶知秋不再开口,她知道争论无用。
在宋霆威心中,妻子永远排在最后一位。
第二天,宋霆威和叶知秋准备好扫墓用品,正要出门,陆蔓蔓突然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口。
“霆威,我头好晕……”
话还没说完,陆蔓蔓就向宋霆威身上倒去。
“蔓蔓,你怎么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宋霆威向来持重,是军营里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冷面团长,此时却着急得声音都变了形。
他俯身抱起陆蔓蔓,刚要往门口冲,突然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你先自己去扫墓,等蔓蔓没事了,我就过来找你。”
宋霆威急匆匆地走了。
叶知秋独自一人来到烈士陵园。
看着遗像上那个慈爱又威严的父亲,叶知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
“父亲,对不起,我要违背您的遗愿了……”
叶父和宋父原本是战友,十年前,在异国的战场上,叶父以生命为代价,在枪口下救了宋父。
弥留之际,叶父向宋父托孤,希望他好好照顾自己的独生女儿叶知秋,给她许一个好人家。
待叶知秋成年以后,宋父直接为叶知秋和宋霆威安排了定亲,并把叶知秋接来军营,算是完成战友的遗愿。
叶知秋早就心仪这个高大帅气的大哥哥,没多说什么就红着脸同意了。
宋霆威却另有心上人,就是和他青梅竹马的陆蔓蔓。
奈何陆蔓蔓攀附上了省城的一个有钱人,毫不犹豫地嫁了过去。
宋霆威心灰意冷,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直到几个月前,宋霆威听说陆蔓蔓过得并不如意,有钱人又找了个小姑娘,一脚把她踹了。
宋霆威拼着被处分的风险,强行将陆蔓蔓调回了家乡,安排在自己身边作护士。
“父亲,我被西北工业大学的机械工程专业录取了,我决定去读书。”
叶知秋拿出一张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
宋霆威总是嫌弃她学问不够高,恢复高考后,她一直在瞒着宋霆威偷偷复习,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报了本地的大学,却意外被调剂到千里之外的西北工业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后,叶知秋本打算放弃入学,安心留在这里和宋霆威结婚过日子。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叶知秋在烈士陵园坐到天黑,都没有等到宋霆威。
她回到家时,家中空无一人。
叶知秋倒也不甚介意,她趁这个机会,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叶知秋从衣柜的深层翻出一堆票证,打算留给宋霆威一部分,自己带走一部分。
数着数着,叶知秋愣住了,她攒了很久的一沓布票,全都不见了。
正在叶知秋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放错地方的时候,宋霆威和陆蔓蔓回来了。
看到陆蔓蔓身上那件崭新的羊毛大衣,叶知秋瞬间明白了。
看到叶知秋攥着一堆票证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宋霆威不禁皱起眉头。
“你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干什么?没事做的话就去给蔓蔓炖个鸡汤。”
叶知秋冷笑一声。
“要不是我没事干来翻这些,哪天家被人偷光了都不知道。”
宋霆威瞬间愠怒,提高嗓音说道:“什么叫偷?不就是几张布票吗?蔓蔓这次落水受了凉,需要保暖,你连一件衣服都要计较?”
“宋霆威,”叶知秋轻轻开口,“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你说我好几年都没买过衣服了,要在结婚时给我置办一套新衣服。这些布票,我们足足攒了一年。”
宋霆威怔住了,他确实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叶知秋身上是一件颜色朴素的棉袄,已经穿了很多年,几处开线的地方,冒出了一截截棉絮。
宋霆威轻咳一声,声音依旧冰冷。
“知秋,作为军属,你应该有舍己为人的觉悟。这次你就委屈一下,衣服我以后会补给你的。”
叶知秋冷笑,她和宋霆威,不会再有以后了。
陆蔓蔓楚楚可怜地开口:“霆威哥,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不然就把我这件衣服,拿给嫂子穿吧。”
叶知秋抢在宋霆威前面说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穿吧,我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我有事要出门,你们慢聊。”
“知秋!”宋霆威责备地喝道,“蔓蔓是咱家的客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还有你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紧去鸡圈里抓只老母鸡,炖汤给蔓蔓补补身子。”
叶知秋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听他的话。
“我说了我有要紧事出门,真心疼陆同志的话,你就自己做吧。”
这些年宋霆威被她照顾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炖汤?
眼看着宋霆威要发火,叶知秋不再理会他,径直出了门。
叶知秋没有骗宋霆威,她确实有要紧事。
她要买去西京的火车票。
火车班次少,运力不足。她在冷风中排了一夜的队,终于抢到一张三天后的卧铺票。
叶知秋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宋霆威的怒火。
“你这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蔓蔓觉得你是因为她,才生气跑出去的,她找了你一整晚!”
“天黑路滑,蔓蔓还摔了一跤,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叶知秋偏头看向卧室,陆蔓蔓正捂着脚踝,一脸痛苦。
她虚弱地开口:“霆威哥,你别怪嫂子了。都怪我身子不争气,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嫂子才会生我气的。”
宋霆威脸黑得像碳。
“叶知秋,我现在命令你,去给陆蔓蔓道歉。”
叶知秋不禁笑出声:“命令我?你以为这是在军营吗?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下属!”
“叶知秋,作为一个军人,我有管理好家庭的职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不能娶一个善妒的女人为妻,如果你不道歉,我现在就去把结婚报告拿回来,咱俩的婚约取消。”
陆蔓蔓眼中划过一抹喜色,她捂着脚踝的手放开,叶知秋看到那里一点红肿的痕迹都没有。
叶知秋紧咬嘴唇,她没有想到,宋霆威居然会拿这件事来威胁她。
如果宋霆威去找曹书记,就会知道她早就已经拿回了结婚报告。
这样一来,她要去上学的计划就会暴露。
虽然她不知道宋霆威到底愿不愿意让她走,但她不敢赌。
一个团长,有千百种方式能拦住她。
叶知秋闭紧双眼,深深呼吸了几下,还有三天,她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好,我向她道歉。”
宋霆威神色缓和下来。
“我知道你还是懂事的,只有明事理、大度谦让的女性,才配做我的妻子。”
叶知秋走到陆蔓蔓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陆同志,对不起,我不该出于嫉妒离家出走。今后不管宋霆威对你如何关心爱护,我都不会再介意。”
宋霆威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他点点头:“很好。知秋,你放心吧,我还是会和你结婚的。”
叶知秋眼神空洞地点点头。
陆蔓蔓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中却一片阴郁。
离开的日子马上要到了,叶知秋来到供销社,打算买几样大学报到要用的东西。
“同志,麻烦您给我拿个暖水壶。”
女售货员刚要去取货,却从旁边走出一个人,拦下了她。
“我和这位同志认识,让我来接待她吧。”
叶知秋看着面前的人,微微一愣,居然是陆蔓蔓的弟弟陆勇!
她早就听说陆蔓蔓这个弟弟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出去打工人家都不要,怎么突然找到了供销社这么好的工作?
“陆勇?你怎么来这里工作了?”
陆勇抱起胳膊,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讽。
“我怎么能来这里?当然是宋哥帮忙了。怎么,你作为他的爱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叶知秋惊呆了,她内心泛起一阵酸涩。
父亲去世后,叔叔婶婶一直把她当亲闺女养。
和宋霆威订婚后,她看叔叔婶婶实在过得穷苦,便鼓起勇气问宋霆威能否帮他们安排个活计。
不需要是什么体面工作,哪怕是在部队打扫个卫生、煮个饭也行,总比在土里刨食强。
宋霆威却严词拒绝了。
“我既然是团长,更不能以权谋私。叶同志,和我结婚不是来享福的,你最好早些明白这一点。”
但现在,那个两袖清风的宋团长,却给陆勇安排了这么一个香饽饽的职位。
叶知秋努力稳住情绪:“恭喜你了。我要买暖水壶,麻烦帮我拿一个。”
陆勇两手一摊:“不好意思,卖光了。”
叶知秋瞪大眼睛:“那后面摆着一排暖水壶,你怎么说卖光了?”
“哦,那是单位预定的,不卖给个人。”
叶知秋忍下心中的愤懑,说道:“那给我拿个脸盆。”
“没有。”
“床单呢?”
“没有。”
叶知秋明白这是在刻意针对她。
“陆勇,平心而论,我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陆勇冷哼一声:“要不是你,我姐早就是团长夫人了!你说说你有没有得罪过我?”
“不满的话你就去找宋团长啊,你看他是偏向你这个名存实亡的媳妇,还是偏向我?”
叶知秋紧咬嘴唇,她明白陆勇的有恃无恐来自哪里。
在宋霆威这里,叶知秋永远是无理取闹的、可以被牺牲的那个。
他从来都不会站在她这边。
叶知秋在陆勇轻蔑的眼神中,走出了供销社。
叶知秋颓然地推开家门,却感到一阵压抑的气息。
她抬头看去,宋父宋母正沉着脸,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一旁是同样阴沉着脸的宋霆威,以及红着眼圈泫然欲泣的陆蔓蔓。
看到叶知秋进来,宋母的脸上展现出笑意。
“小叶,你回来了,快过来坐!”
“伯父伯母好。”
“叫什么伯父伯母,叫爸妈!”
叶知秋垂下眼帘:“是,爸妈。”
宋父宋母一直待她极好,她不忍让他们伤心。
宋母看着乖巧的叶知秋,心头一片柔软,转念想起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忍不住又板起脸来。
“霆威,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带别的女人回家住,像什么话!”
宋霆威丝毫不让:“她不是别的女人,是蔓蔓。就算不提我们当年的情分,她现在是军营的护士,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宋母忍不住直翻白眼:“你说什么疯话?你和别的女人能有什么情分?还有,你别用工作堵我的嘴,哪有领导照顾下属,照顾到家里来的?”
一直站在宋霆威身边默不作声的陆蔓蔓,此时轻咬嘴唇,拽了拽宋霆威的衣角。
“霆威,别为了我和伯父伯母吵架。我知道我留在这里,碍着嫂子的眼了,嫂子生气是应该的,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宋霆威一把揽过陆蔓蔓,眼角眉梢里全是心疼。
“你身子还没好,自己一个人出去住,我怎么能放心?就把这里当成你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宋母气得捂住胸口:“小陆同志,你也太有心机了!这件事和我儿媳妇有什么关系?你调拨我儿子和儿媳妇的关系,安的什么心?”
宋霆威用宽阔的肩膀护住陆蔓蔓:“妈,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对蔓蔓发火。”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的宋父,此时慢慢站起身来。
宋父当了一辈子军官,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陆蔓蔓忍不住抖了一下。
“霆威,你已经大了,我本不想插手你的家务事,但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小叶不说,是因为她脾气好、能忍让,但你不能欺人太甚!我命令你,现在马上让这位陆同志离开!”
“不可能,你如果非要赶她走,那我就陪她一起!”
宋霆威极少顶撞父亲,如今却为了维护陆蔓蔓,什么都不顾了。
“你!”
眼见宋父要发火,叶知秋连忙上前拦住。
“爸,你别太着急上火。霆威也是因为关心下属,我……我不计较这些。”
宋父叹口气,握住叶知秋的手。
“小叶,你总是这么懂事,我怎么能放心?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一定要护你周全……”
叶知秋忍着落泪的冲动,好言相劝。
“爸妈,你们都一把年纪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总为我们的事情操心,我相信霆威心里有数。”
在叶知秋再三安慰下,宋父宋母终于叹着气走了。
一转身,她却对上了宋霆威的冷眼。
“是你跟我父母告的状吧?现在还来这里充好人,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这种人!”
“不是的,霆威,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宋霆威皱着眉头,冷冷说道,“别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就能赶蔓蔓走!”
叶知秋刚想继续辩解,却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摇头:“随你怎么想吧。”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还有两天,她要抓紧时间准备。
这天,叶知秋绕开了陆勇工作的那家供销社,步行去了更远的店。
当她终于买好东西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叶知秋加快了脚步,回家要经过几条小巷,此时大家都回去吃饭了,路上人烟稀少。
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后面跟着她。
叶知秋加快了脚步,心脏砰砰直跳。
那抹黑影越来越近,叶知秋觉察到不对,刚要跑起来,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叶知秋惊叫一声,马上被堵住了嘴。
在黑影的控制下,叶知秋转过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陆勇!
陆勇轻浮地勾起嘴角,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将手从叶知秋的嘴上拿开,玩味地看着她。
“陆勇,你想干什么?”叶知秋警惕地看着他。
陆勇扬起眉毛,上下打量着叶知秋,眼神粘腻地粘在她身上。
“你这娘们确实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宋团长为你抛弃了我姐。这好身材,让宋团长一人独享真是可惜了。”
叶知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陆勇,当初是你姐姐自己嫁人离开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劝你冷静一点,你如果真的对我做了什么,不但霆威不会放过你,警察也会找到你的。”
陆勇讥讽一笑:“你看这里有半个人影吗?警察怎么找我?”
“至于宋团长……我早就听我姐姐说了,你俩还没圆房呢。你说你要是被人糟蹋了,宋团长还会要你吗?”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只要宋团长抛弃了你,我姐姐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团长夫人,我就是团长小舅子,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叶知秋浑身颤抖,但她仍然尝试着继续沟通。
“陆勇,你没有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我知道宋霆威喜欢陆蔓蔓,我已经决定离开他,把他让给你姐了,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绊脚石。”
陆勇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放肆大笑起来。
“你哄三岁小孩呢?团长夫人是什么地位,你怎么可能轻易让出去?”
“我告诉你,今天你算是栽在我手里了!”
陆勇眼中闪着寒光,淫笑着对叶知秋扑了过来。
他用一只手控制住叶知秋,另一只手开始大力撕扯她的衣服。
叶知秋绝望地大呼救命,可是附近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在陆勇喷着热气的嘴凑近她的脖子时,叶知秋突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有一把刚刚买的剪刀。
她挣扎着拿出剪刀,用力刺下去。
巷子里回荡起陆勇的惨叫。
深夜,派出所中。
陆蔓蔓在宋霆威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勇胳膊上缠了一圈纱布,楚楚可怜地看向陆蔓蔓。
“姐,这个疯女人莫名其妙把我捅伤了。你看,流了这么多血。”
此时叶知秋就站在一旁,她还没有从刚才的危险中缓过神来,正在微微发抖。
陆蔓蔓扑过来,使劲摇晃着叶知秋。
“叶知秋,你好狠的心!你对我有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伤害我弟弟?为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她死死捏着叶知秋的肩膀,哭得惊天动地。
叶知秋没有理会陆蔓蔓,她转过脸看向宋霆威,她想知道,他会不会信她。
宋霆威眉头紧锁:“知秋,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捅伤陆勇?”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跟在我身后,企图猥亵我,我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扎伤了他。”
“叶知秋,你血口喷人!你要不要脸,这种谎话都敢编?我弟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陆蔓蔓疯了一般地喊道。
陆勇并不理会叶知秋的控诉,他知道这里拿主意的人是谁。
他转向宋霆威,可怜兮兮地说道:“宋团长,嫂子前几天来我们供销社买东西,不巧卖光了,我让她过几天再来。”
“结果她破口大骂,说她是团长夫人,如果怠慢了她,就让我们都丢工作……”
“我劝了半天,嫂子还是不依不饶,她知道了我的工作是宋团长您安排的,咬牙切齿地说让我走着瞧。”
“可能就是那天我得罪了嫂子,结果我今天下班路上,嫂子拿着剪刀冲上来,说要捅死我,连带着还骂我姐是狐狸精。”
陆蔓蔓趁机火上浇油。
“霆威,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叶知秋她一直对我不满,正好我弟弟得罪了她,她就拿小勇撒气。”
陆蔓蔓抹了抹眼泪:“霆威,她毕竟是你爱人,我不会让你为难。小勇,你撤案吧,我们不追究了。”
叶知秋眼眶发热,但她忍住了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倔强地看着宋霆威,她不相信,宋霆威会真的认为她是这种人!
宋霆威紧锁眉头,似乎在思考。
这时,派出所所长走了进来。
“哎哟,宋团长,怎么劳您大驾了?我刚刚才知道,这位是您爱人,放心吧,我们做好调解工作以后,马上就会释放她!”
宋霆威摇了摇头:“所长,请公事公办,该关多久就关多久,不要因为她是我的家属就给予优待。”
“霆威……”叶知秋绝望地看着他。
宋霆威看向叶知秋,眉眼中是骇人的冷峻。
“叶知秋,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仗着团长夫人的名义,到处作威作福,给我们宋家丢脸,这次必须要让你得到教训。”
“所长,请你按规定拘留她!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叶知秋慌了,她的车票就在明晚,她不能被关在这里。
“霆威,求求你,我不想在看守所过夜。”叶知秋哽咽着说道。
“现在知道怕了?仗势欺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天?你这样跋扈的性子,必须要好好磨一磨。你呆在这里好好反思,三天后我再过来,看你想清楚没有。”
陆蔓蔓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宋霆威带着姐弟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派出所。
叶知秋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在派出所度过难熬的一夜后,叶知秋迎来了一个人。
“曹主任,您怎么来了!”
看到叶知秋憔悴的神色,曹主任不禁叹了口气。
“宋霆威的警卫员小赵一早就来给我汇报了这件事,我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小叶,我了解你的人品,你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叶知秋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外人都能看透的事情,身边那个人却装作看不懂。
“小叶,我问过所长了,陆勇伤得很轻,你其实不需要被拘留。是他们迫于霆威的压力,才把你留下的。”
“这些年你对宋霆威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对我们这些战友是也没话说,经常帮我们缝缝补补、加衣添食。”
“但宋霆威他却……哎,小叶,说句实在话,他配不上你的一片痴心啊!”
“我已经和所长说过了,今天就放你出来,宋霆威那边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直接来找我!”
叶知秋紧紧握住曹书记的手,喑哑地说道:“曹书记,真的谢谢你。不管我和宋霆威未来怎样,我永远认您这个大哥。”
从派出所出来,叶知秋回到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她写了一封信,寄给叔叔婶婶,说明了自己解除婚约以及要去上大学的事情。
叶知秋来到车站,登上了开往西京的火车。
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宋霆威有些坐不住了。
叶知秋已经在派出所呆了一整夜,这教训是不是差不多够了?
要不要今天把她接出来?
宋霆威自顾自地摇摇头。
不行,她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不磨磨她的性子,她怕是不知道怎么当好一个妻子。
做他宋团长的妻子,不但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必须宽容大度,遵守传统美德。
不过……她好像这几日还在生理期,住在派出所,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几番天人交战后,宋霆威站起身,决定去接叶知秋。
他刚要出门,陆蔓蔓从卧室走出来。
“霆威,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霆威看到陆蔓蔓,露出温柔的神色。
”蔓蔓,你怎么起来了,回去好好躺着休息。”
“我去派出所接知秋,马上就回来。”
陆蔓蔓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恨意。
“霆威,”她柔声开口,“我知道你担心嫂子,但是你冷静下来想想。”
“她未来是团长夫人,不但要帮着你管家,还要帮你在军营立威,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你现在就把她放出来,外人肯定要说你偏袒家属、假公济私。她也会愈发的有恃无恐,继续仗势欺人。”
“依我看,还是再关她几天。我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毕竟女人听话了,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宋霆威深以为然,他点点头。
“蔓蔓,还是你想得周全,知秋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知足了。”
宋霆威打电话给警卫兵小赵,让他送晚饭来。
对他来说,叶知秋不在家最大的不便,大概就是没人做饭了。
等到第三天,宋霆威终于再次来到派出所。
他打算先检查一下叶知秋的认错态度,如果反省到位,就接她出来;若是仍旧任性而不自知,那就再关她几天。
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脸错愕的派出所所长。
“叶同志几天前就放出去了,宋团长您不知道吗?”
“什么叫放出去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她走?”宋霆威额头上爆出青筋。
所长唯唯诺诺地说道:“是军营的曹书记,我以为是您的意思。您也知道,叶同志本来也不需要拘留,我没理由不放人呀……”
宋霆威胸中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叶知秋早就走了?那她这些天去哪儿了?
一个已婚妇女,不老实回家,居然敢出去鬼混!
宋霆威一脚踹翻面前的茶几,气冲冲来到军营。
他走到曹书记办公室门口,努力压下怒气,抬手敲门。
“请进。”
宋霆威一把推开门:“曹书记,听说你把叶知秋放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宋团长啊,请坐。”
宋霆威压抑着一腔怒火,坐到办公桌对面。
曹书记虽然名义上比他低一级,但作为政治部主任,曹书记实际上和他平起平坐,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这个团长还要有话语权。
宋霆威那套发狠骂人的带兵方式,在曹书记这里行不通。
曹书记端起茶缸,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热茶,这才看向宋霆威。
“宋团长,这本来是你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但作为政治部主任,团里每一位战友及其家属的思想情况和作风问题,我是要负责的。”
“我听所长说,小叶同志本来不需要被拘留,是你要求派出所扣下她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宋霆威瓮声瓮气地答道:“她这些日子做得太过分了!先是欺负蔓蔓把她推下水,又仗势欺人,捅伤了她弟弟,我必须要给她点教训!”
曹书记摇摇头:“宋团长,据我的了解,小叶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另外,你和陆同志确实走得有些近了,影响非常不好。就算是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毫不介意。”
宋霆威皱起眉头说道:“做我的妻子,必须要性子温柔宽厚,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容忍不了?”
曹书记有些生气。“宋团长,你怎么还有这些封建余孽思想?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道理你不懂吗?”
宋霆威梗着脖子:“反正她是我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想对她怎样是我的自由!”
曹书记怒极反笑。
“宋团长,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和小叶……还不是夫妻关系。”
“你……你说什么?”宋霆威只觉得一道惊雷从头顶落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不可能!我们的结婚报告早就交上去了!”
“小叶同志几天前拿走了,她没告诉你吗?”曹书记云淡风轻地说道。
宋霆威感到难以置信,他尽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大声吼道。
“她说拿走就拿走?凭什么?你作为书记,为什么不拦着她?”
“宋团长!”曹书记低声怒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看来我需要对你重新进行思想教育!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如果小叶不想和你结婚,那就没有人能强迫她!”
宋霆威哑口无言,他张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是理亏的那一个。
宋霆威颓然走出办公室,他耷拉着脑袋,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神情。
叶知秋居然真的不想和自己结婚?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从十岁开始就跟着他跑的小跟屁虫,每日为他料理家务的完美妻子,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痴情女人,居然不要他了?
宋霆威猛地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个想法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绝对不可能,她只是在耍小性子,以不结婚为威胁,让他屈服。
他不可能屈服于一个女人!而且是他的女人!
但无论怎样,当务之急是找到叶知秋,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宋霆威摇摇晃晃地走着,迎面撞见一个连长。
“宋团长好!”
宋霆威敷衍地点点头。
连长没有注意到宋霆威的脸色,他堆起巴结的笑容,说道。
“宋团长,有些日子没见到嫂子往军营送饭了,兄弟们都想念她的炖排骨了。”
“嫂子的炖排骨真是一绝!人又温柔,总惦记着我们这帮兄弟。我们都说嫂子是军营一枝花!宋团长您有这么个漂亮又贤惠的老婆,真是有福气啊……”
团长自顾自地说着,宋霆威的脸色已经黑得像碳一样。
“闭嘴!没事做就去训练,罚你去操场上跑二十圈!”
连长惊呆了,往常夸赞嫂子,宋团长虽然嘴上不说,但脸上会有隐隐得意地笑容,今天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连长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苦着脸去跑圈。
宋霆威略一思考,决定去找叶知秋的叔叔婶婶,毕竟他们是叶知秋仅剩的亲人。
没想到一路颠簸来到村里后,宋霆威居然碰了一鼻子灰。
叔叔婶婶连门都没给他开,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叶知秋去了哪里。
还说宋霆威和叶知秋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宋霆威对她的事情无权过问。
宋霆威从来没被如此折过面子,但他对于红糖的事有些心虚,没好意思发火。
宋霆威思来想去,又来到自己父母家,看看他们是否知道叶知秋的下落。
宋父宋母听说叶知秋被宋霆威气得取消了婚约,差点背过气去。
宋母直拍大腿:“作孽啊!这么好的媳妇都被你气走了,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我告诉你,我只认小叶一个儿媳妇,你就算跪下给她赔罪,也得把她给我哄回来!”
宋霆威倔强地昂起头:“我没做错!叶知秋她妒忌蔓蔓,还给你们打小报告,我只不过是让她长长记性!”
宋母气得想打人,她用手使劲点着宋霆威的脑袋。
“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事是小叶说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
宋父叹了口气:“是你身边的警卫员小赵告诉我们的。他说小叶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他实在看不惯她被别人欺负,所以想让我们来主持公道。”
“霆威,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懂呢?”
宋霆威惊呆了。
宋父站起来,打开冰柜盖子。
“小叶知道你在部队忙,没时间来看我们,她就隔几天过来陪我们说说话、帮我们整理家务。”
“你看这冰柜里,满满当当全是小叶给我们包的饺子和馄饨,她说我们年纪大了,更应该好好吃饭,保重身体。”
“小叶这个准儿媳,比你这个儿子,都要孝顺得多。”
宋霆威看着塞得满满的冰柜,不禁有些愧疚。
叶知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她。
宋霆威暗自决定,这次找到叶知秋后,不会因为她的任性出走而发火,算是对她的补偿。
宋霆威没有打听到叶知秋的下落,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迎上来的是一脸焦急的陆蔓蔓。
“霆威,小勇被警察抓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宋霆威带着陆蔓蔓再次来到派出所,陆勇看到他们,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宋团长,姐姐,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我什么都没干,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进来了。”
陆蔓蔓赶紧扑上去,检查她的宝贝弟弟有没有受伤。
宋霆威皱皱眉,看向站在旁边的所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又要抓他,这是诚心和我过不去?”
所长深吸一口气:“宋团长,我可不是假公济私的人。”
“今天有人来报案,说前几天看到有人在巷子里猥亵女性,地点和叶同志描述的位置一致。”
“这人本来当天就想过来,但正好赶上去外地出差,这才耽误到现在。”
“什么?”宋霆威一怔。
陆蔓蔓急忙挽住宋霆威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就算是同一个地方,也不能证明什么,我相信小勇,他是个好孩子,不可能做这种事!”
陆勇声音尖锐地喊道:“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所长冷冷地瞥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做了嫌疑人比对,目击者在五个人中准确无误地选中了陆勇。之前在现场捡到的钢笔,也证实是目击者留下的。”
“另外,我们再次审问了陆勇,他的话漏洞百出,和几天前交代的完全不一样,很明显在撒谎。”
“宋团长应该明白,这些足以给他定为流氓罪。”
陆蔓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氓罪是可能要掉脑袋的!
她疯了一般地冲上来摇晃宋霆威:“霆威,你一定要救救小勇,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宋霆威似乎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回过神后,他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他将陆蔓蔓的手拿开。“他就算挨枪子,也是自作自受。”
陆蔓蔓怔住了,宋霆威对她一直都是温言软语,从来没有如此冷漠过。
宋霆威闪着寒光的眼神刺向陆勇:“居然敢对我的女人起歹心,陆勇,我看你是活腻了!”
此时的陆勇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有……不是……姐姐,救我啊!我不想坐牢!”
陆蔓蔓紧咬下唇,继续哀求宋霆威。
“霆威,求求你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救救小勇吧,他要是进了监狱,这辈子就毁了!”
宋霆威冷冰冰地说道:“陆勇如果得手,不也是毁了知秋一辈子?”
“想让我帮侮辱我妻子的流氓脱罪?做梦吧!”
陆勇浑身发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蹲监狱,我不要!”
他突然癫狂起来。
“都怪她!都怪叶知秋那个骚货勾引我!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
“姐,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利索?你当时就应该把她淹死!”
陆蔓蔓慌乱地想上前去堵住陆勇的嘴,但为时已晚,宋霆威听清了陆勇说的每一个字。
他阴沉着脸,一步步靠近陆蔓蔓。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蔓蔓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她打了个冷战,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小勇他是吓坏了说胡话呢,霆威,你别听他瞎说。”
她低下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无辜清澈的表情。
她哽咽说道:“霆威,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撒谎的是叶知秋……”
陆蔓蔓突然止住了话头,因为她看到宋霆威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正死死落在她脸色。
宋霆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蔓蔓身前,掐住她的脖子,慢慢将她提起。
“是你把知秋推下水的是不是?居然还颠倒黑白,冤枉知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陆蔓蔓被一双粗糙宽阔的大手掐住脖子,她涨得满脸通红,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
所长赶紧上前拦下。
“宋团长,这里是派出所,可不能闹出人命啊!”
宋霆威恨恨地将陆蔓蔓往地下一掷,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真该庆幸这不是军队,不然我一枪崩了你们!你和你那个流氓弟弟一起坐牢去吧!”
陆蔓蔓满眼泪光地看向宋霆威。
“霆威,你真的要为了叶知秋那个女人,这样对我吗?我知道你爱的一直是我,只是为了报恩才娶她的,是不是?”
宋霆威几乎咆哮起来:“你拿什么和知秋比?她是我老婆!我就算吼她骂她,也是因为她是我的女人,轮不到别人多嘴!”
陆蔓蔓仍不死心,她咬紧牙关,做着最后的挣扎。
“宋霆威,叶知秋已经离开你,不会再回来了!你不如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哪里比她差?”
“你!”
宋霆威双眼冒火,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打陆蔓蔓。
所长使了个眼色,几名警察急忙控制住宋霆威。
“好啦宋团长,这两个人我会好好审问,该怎么判怎么罚,都是我们公安和法院的事。”
“你要是有这个精力,不如赶紧去把叶同志找回来。”
所长戳中了宋霆威的心事,他沉默下来。
看来叶知秋这次真的被伤透了心,打定主意要离开他,必须要赶紧把她找回来!
思来想去,宋霆威只能继续去找叶知秋的叔婶。
这一次,迎着八月毒辣的阳光,宋霆威在叔婶门前站了整整一天。
他仍是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愧疚。
在宋霆威感觉自己要中暑晕过去的前一秒,大门终于被打开。
叔叔叹了口气:“进来吧。”
片刻后,宋霆威走出大门,给警卫员拨去电话。
“小赵,帮我订最近一趟去西京的车票。”
叶知秋从摞得满满当当的书堆中抬起头,伸了个懒腰。
已经开学几日了,课业比她想象中要繁重得多。
她不愿意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于是每天都自觉来图书馆上晚自习。
抬头的当口,她看到门口站了个人,正在悄悄对她挥手。
是开学那天帮忙迎新的大二学长韩禹,叶知秋对这个热情开朗的男生印象很好。
叶知秋走出教室。
“学长,找我有事吗?”
韩禹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一个保温杯,叶知秋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这……这是红糖水。”韩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看你这几天脸色苍白,还总捂着肚子,所以我猜……”
韩禹俊朗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女生这个时候要多保暖,你喝点红糖水暖暖身子。”
叶知秋紧握着手里的一包红糖,内心五味杂陈。
宋霆威从来没记过她的生理期,或者说,从来没有在意过。
在他看来,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打着生理期的幌子不干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即使她痛得起不来床,也要每日为他洗衣做饭,片刻不敢耽误,不然就是“矫情”、“资本家做派”。
相识相知十年的未婚夫,竟比不过刚认识几天的人。
“学长,谢谢你,但这有些贵重了……”
韩禹摆摆手:“你别太放在心上,一包红糖而已,以后都是同学,互相照顾就好啦。”
叶知秋咬紧嘴唇,感激地点点头。
韩禹看她收下保温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些腼腆地开口。
“如果你真想报答我……也不是不行啦。”
“明天陪我一起吃晚饭就好。”
看着韩禹扭捏的样子,叶知秋“扑哧”一生笑了出来。
韩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带你尝尝我们本地特色凉皮和肉夹馍……”
“好啦,我答应你。”叶知秋笑着打断他。
第二天晚上,叶知秋和韩禹吃完晚饭,一路说笑着回到学校。
走到校门口时,叶知秋突然在树荫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知秋脚步一顿,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他来了?
叶知秋马上摇摇头,不可能的,他怎么会为了她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跑来千里之外呢?
看到叶知秋停下脚步,韩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那个高塔一样的黑影已经走出树荫,径直向他们走来。
他面容冷峻,紧握拳头,周身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是宋霆威。
叶知秋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深海,随着那个人的逼近,强烈的窒息感一点点将她淹没。
“叶知秋,你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是让我好找。”
“这么久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赶紧和我回家!”
仍然是宋霆威一贯不容置疑的语气。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宋霆威,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和你闹脾气吗?”
宋霆威皱眉:“不然是因为什么?我承认我对陆蔓蔓关心过度,但我都解释过了,那只是因为她是我的下属。你居然因为这点事情就离家出走,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宋霆威,我对你和陆同志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来这里是为了读大学。”
“你一个女人读什么大学?我之前是说过你没文化,但那是夸奖,女人读书多就不服管了。当我的妻子,只要料理好家里的事情就行,不需要读太多书!”
“行了,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
宋霆威上来就要拉叶知秋的胳膊。
韩禹不动声色地挡在叶知秋面前。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对我校的女同学动手动脚。”
宋霆威阴沉着脸,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韩禹,忍着怒气对叶知秋说道。
“他是谁?你不会是为了这个小白脸,才不愿意回家的吧?你居然在外面偷人?”
叶知秋又羞又恼,韩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不愿看到韩禹被牵扯进来。
叶知秋刚要开口,韩禹却抢先一步。
“你以什么立场问我的身份?你又是谁?”
面对宋霆威的威压,韩禹不卑不亢,声音清朗。
“哼,一个毛头小子,还敢问我是谁?告诉你,我是他丈夫!”
叶知秋抱起胳膊翻了个白眼:“什么丈夫,前男友而已。”
韩禹摊了摊手:“这位先生,看来叶同学并不认可这一点呢。”
宋霆威声音中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
“叶知秋,你把我们的婚约置于何地!我说你是我老婆,那你就是我老婆,就算化成灰也是我的人!”
叶知秋讥讽地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应该没有登记吧?”
宋霆威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经过我同意,拿回了结婚报告?”
“哦?那我为什么拿回结婚报告,你要不要也说说?讲一讲你是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病房,跑去照顾别的女人?”
宋霆威怒气冲冲的脸慢慢垮下去,罕见地露出愧疚神色。
他想到了当初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叶知秋推陆蔓蔓下水。
宋霆威缓和了语气。
“这件事……确实是我冤枉你了,查清以后,我把陆蔓蔓送到了派出所,但是警察说证据不足,不能抓她。”
“不过陆勇那件事我已经帮你出气了,他以流氓罪被起诉,估计要判不少年。”
“这两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已经弥补了,你就不要再抓着不放了。”
叶知秋看着宋霆威的眼睛,感到一阵可笑。
虽然推她落水、猥亵她的是陆蔓蔓姐弟,但让她真正心寒的,却是宋霆威的偏袒和不信任。
如果不是他助纣为虐,陆蔓蔓姐弟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她?
如今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揭过所有的过往,让叶知秋和他重新开始。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叶知秋轻笑一声:“宋霆威,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吗?”
“你对我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宋霆威本已缓和的脸色再次涨红。
“叶知秋,你有完没完?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叶知秋摇摇头:“宋团长,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宋霆威绕过韩禹,拉住叶知秋的胳膊往自己身前狠狠一拽。
“今天你说什么都要跟我回去,这事由不得你!”
叶知秋被宋霆威猛地一拉,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向前跌去。
韩禹稳稳接住了她。
看着宋霆威粗暴的动作,韩禹罕见地发了火。
“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学校,容不得你撒野!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就要叫校警过来了!”
宋霆威一转头,看到两名保安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正在往这边走来。
他咬咬牙,对着叶知秋下了最后通牒。
“叶知秋,你当真不跟我走?”
叶知秋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霆威气得要发狂,却又无计可施,他转过身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叶知秋说道。
“你这辈子都是我宋霆威的女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霆威离开后,叶知秋后知后觉地感到腿脚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韩禹赶紧扶住她。
他突然怔住了:“知秋,你哭了?”
叶知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为什么跑了这么远,还是躲不开他?
为什么明明犯错误的是他,他却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原谅?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出息,仍然会被他的暴怒吓得心惊胆战?
叶知秋擦擦眼泪:“学长,我前男友脾气暴躁,吓到你了吧?”
韩禹眉头微皱:“我倒是没事,但他看起来是个暴力狂啊,怎么能这么对你?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叶知秋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倾泻下来。
“学长,今天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韩禹急忙说道:“知秋,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永远都不会看你笑话,因为……”
韩禹止住了话头,他脸色微微发红。
叶知秋瞬间明白了韩禹的意思,她有些犹豫地开口:“学长,我现在还不想……”
“我明白!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你不要多心。”韩禹用轻快的语调打断她。
叶知秋感激地看向他:“韩禹学长,谢谢你。”
接下来的几天,宋霆威没有再出现。
叶知秋心中忐忑,她知道宋霆威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那天叶知秋虽然拒绝了韩禹,但却逐渐对这个阳光开朗的男生产生了好感。
两人开始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吃饭,就像一对校园情侣。
韩禹看叶知秋总穿着一套破旧的衣服,强行拉着她去百货商场,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
“知秋,你这么好看,又正是爱美的年纪,只有漂亮衣服才配得上你!”
叶知秋捏捏身上崭新的的确良连衣裙,不禁想起了陆蔓蔓那件呢子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