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与周崮成婚至今,总要听见他唤出“阿素”二字。
她以为那是他的白月光,嫉恨万分。
谁知在难民涌入府中时,叫阿竹的哑女告诉她,【你就是阿素。】
那一刻,宋晚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她曾是掌门,是守护苍生的神女,是周崮害她坠落神坛。
可即便如此,周崮还是哀求着她:“阿素,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们还做恩爱的夫妻有何不好?”
第一章
宋晚听见周崮又唤起了那个名字。
“阿素……”
他床笫之间兴奋时总是会漏出这二字,每次都会加深宋晚内心的怀疑。
宋晚与周崮已成婚一年之久,打从新婚之夜起就要被阿素的名字硌着心窝。
这二字已经成了宋晚心头上的刺,他抱着自己共赴云雨的时候总要唤错几声。
而最为令宋晚难受的,是他全然没有察觉。
阿素是谁?怎就被他这般念念不忘?
宋晚猛地想起前些时日,周崮从宫里带回了一名侍女。
说是送给她的,可却没让她住奴婢的屋子,反而是令起了院落在宋晚苑外。
那侍女着实年轻美丽,胸前两团如双峰耸立,周崮对她轻笑时,惹得宋晚心生妒意。
莫非阿素是她的小名不成?
宋晚在意极了,这夜几次都想追问周崮,可他忙着与她恩爱,全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折腾到了半夜,宋晚没了力气,问也问不出了。
昏睡之际,恍惚地听到周崮在她耳边交代着:“晚娘,我明日便要去求父皇准许,即便宫里不准我抢在太子前头诞下子嗣,但我实在是想要和晚娘生下孩儿……”
宋晚心里一喜。
这代表她很快就不必喝避子汤了。
更何况,一旦诞下子嗣,周崮必定会更加爱她。
说不定,他也就会忘记阿素的。
宋晚便是怀揣着这份甜蜜睡去了,她嘴角带着笑意,令周崮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
可他唤出口的,却仍旧是宋晚最恶心的那个名字。
幸好她此刻听不到。
待到隔日天色刚蒙亮,周崮就已经出府赴早朝。
宋晚醒来后,婢子春桃与往常一样进来伺候她服药、擦身。
“侯爷几时离府的?”宋晚字字句句不离周崮。
“回夫人,侯爷五更天时便出了府,大抵是急着与皇上商量邻城难民的事。”
宋晚点点头,她知道近来旱灾猖獗,皇城之外许多地界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奴婢的父母双亲就在邻城。”春桃担忧地嘀咕了句。
宋晚瞥向她,忽然心思一动:“你在侯爷府上也做了六、七年的差事了吧?”
“回禀夫人,奴婢十一岁就入了府中,已经整整做了六年的差。”
“如此说来,侯爷身边有过什么人,你大抵都能叫出个名号?”
春桃不知是计,只点点头。
“那——”宋晚试探着问她:“阿素这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春桃竟瞬间脸色煞白,她忽然跪下身,仓皇地摇头道:“回、回夫人,奴婢不知此人!”
她怎这般激动?
宋晚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宽慰她:“春桃,你先起来。莫怕,我只是听侯爷聊起过这名字罢了,你不必惊慌。”
春桃俨然不信:“侯爷如何能在夫人面前提起她来?”
看来,春桃是知情的了。宋晚眼神一沉,心里就在此刻有了思量。
可正当她打算再问时,房外忽然传来尖叫,小厮喊道:“不好了!难民翻墙入府了!快去把侯爷找回来!”
第二章
宋晚闻言一惊,立即冲出了房去。
春桃劝着“夫人使不得呀,难民闯入府中,眼下必定危险”。
可宋晚充耳不闻,她甚至还在长廊里寻到一柄长棍提在手上,动作很是熟练。
管家和小厮们这会儿正围堵着大门,而庭院里聚集的七、八个难民还打算接应墙外的同班翻进府内。
是宋晚喝令道:“大胆刁民,竟敢擅闯陈侯王府!”
听闻此话,为首的难民首领转头来打量宋晚。
宋晚很快便发现那人是个姑娘。
这姑娘控制着难民的行动,见了宋晚后,她一个手势就令难民退后,而她自己竟是“扑通”跪在了宋晚面前。
春桃吓得呵斥那人退后,但那人只比划着手势,竟是个哑巴。
宋晚间她满脸泥泞、血痕累累,她心生怜悯,便吩咐家丁提水来分给这些难民。
家丁听命前去,管家却来提醒宋晚一旦沾上这些人,定会被赖上,侯爷回来见到了必要生气。
“出了差头有我担着,你怕什么?”宋晚沉声道:“看住门,莫要让外面那些进来就是了。”说完又命春桃:“带这位姑娘去换洗一番,收拾干净了再领人来见我。”
半柱香夫后。
庭院内外的难民都已得到了压制,只因那领头的姑娘被带到了宋晚房里。
宋晚坐在桌旁摇扇,看着那人是少女模样。
而她见了宋晚,如见故人,满眼含泪。
可惜是个哑巴。
宋晚心中叹了声,要春桃拿纸墨来,“你不会说,就写出来,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不会写字。
春桃讥讽:“天底下竟有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
她却忽然接过笔,在纸上画了几笔,是片竹林。
宋晚虽看不懂,但觉得她可怜,决定留她在府上做婢。
“你来算是有缘,既画出了竹子,就说明你名里有竹,我就叫你阿竹。”
阿竹感激地望着宋晚,抬手抹掉泪水。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周崮大步流星地走进宋晚房里,刚一进屋,就与阿竹四目相对。
刹那间,阿竹眼里迸射杀意,周崮则是猛地握向腰间佩剑。
宋晚立即起身同周崮解释了缘由,奈何周崮却不留阿竹,他从未如此冷漠地命令宋晚:“她必须走,夫人不能让这种人留在府上!”
阿竹咬牙切齿地瞪着周崮,二人如同有血海深仇。
宋晚只好恳求周崮:“侯爷息怒,她只是个哑女,再说邻城有难,咱们身在皇城如何能不帮衬一把?”
“邻城是邻城,唯有她,不能留!”
宋晚哀求起来,周崮到底拗不过宋晚,愤恨地看了阿竹一眼后拂袖离开。
阿竹只紧紧地跟在宋晚身边,寸步不离。而宋晚看到她身上戴着个神女玉坠,总觉得似曾相识。
到了夜里,周崮没有急着与宋晚如往常般恩爱,反而是说起阿竹。
“她明早就得和那帮难民一起出府。若是他们带来了传染病,怕会殃及全府,父皇问罪起来可无人能担当。”
第三章
宋晚楚楚可怜道:“我总觉得和她有缘,像是从前的故人,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有个知心的陪着说话,难得看好了她,侯爷就容我这次吧。”
“有我陪你还不够吗?我是有你就满足的,你怎还想要其他知心人呢?”
“瞧你这话,她是个女子,你何必连她也要嫉妒?”
“晚娘,来历不明的人留不得的,你若是为我着想,就不要让我整日提心吊胆。”
宋晚欲言又止,他已经欺身吻来,又把她横抱着去了帐幔床上,抱着她求道:“听话,晚娘,不要让我难受,我不想看见她。”
宋晚知晓这是良机,顺势问出:“那你先要告诉我,阿素,是你的什么人?”
周崮愣了愣,抬头看向她。
瞧他眼神里毫无躲闪,反而茫然道:“阿素是谁?”
“你这样问我,我如何知晓,是你曾在夜里提起过这名字,好多次!”
“我却不知自己结识过这号人物,定是夫人听错了。”
他竟试图动摇她。
宋晚有些恼火,可周崮根本不给她思虑的机会,将她压到自己身上狠狠亲吻。
“晚娘,我今日同父皇提起了子嗣的事,今夜起,你就不必再喝避子汤了。”
这倒算是个好消息。
他还说,自己已二十有四,是该要有个孩子。
宋晚被他的话语讲的双颊绯红,他大手揉上她胸前雪白,急不可耐地与她缠绵欢爱。
府上人尽皆知,侯爷宠爱夫人,既不纳妾,也无通房,实在深情厚意。
唯有宋晚知道,周崮的心思并非只在男女情事上,对太子的位置也虎视眈眈。
但宫中太子党镇压陈王党,他想替代太子也需在皇上面前来一场投名状。
而邻城大旱对周崮来说绝非坏事,商城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治得了大旱,也能博皇上欢心。
一场酣畅的欢爱结束,宋晚便以邻城说服周崮留下阿竹。
周崮仍旧坚持道:“哑巴晦气,她不行,不干净。”
唯有这件事,他断不能应她。
宋晚心里难过,可睡下不久,就听到身边有声响。
是周崮起身出了房。
宋晚也忙穿上衣衫悄悄跟着他。
只见他已在后院备好了马匹,阿竹就从春桃的房中走出来。
周崮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缰绳被交到了阿竹的手里。
“趁她还没醒,你走吧。”周崮冷声道,“要是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定饶不了你。”
阿竹愤恨地比划了几个手势,旁人看不明白,周崮却懂得。
“她已经不是你师姐了,更不是你师父,她现在是我周崮的妻子。你休想让她回去那个鬼地方。”
阿竹恶狠狠地啐了周崮一口,随后翻身上马,双腿加紧马腹,策马奔出了陈王府。
夜雨忽降,淅淅沥沥。
周崮回到房里时,发现帐幔里无人在。
他心中一惊,转身追了出去。
此时的宋晚正骑马追赶阿竹,追至客栈时找到了避雨的阿竹。
没想到她会追来,阿竹喜出望外地迎向宋晚,比划了半天,宋晚却读不懂她的哑语。
倒是店小二看得明白,替阿竹和宋晚说:“你们是什么门派啊?她叫你师姐呢。”
第四章
周崮方才也和阿竹说过“师姐”二字。
倘若自己是阿竹的师姐,那宋晚又是谁?
她此前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她是定江侯宋青的养女,一年前嫁给陈王侯爷周崮,怎会是谁的师姐?
阿竹察觉到她的动摇,一把握住她的手,动着口型:
【周崮骗了你,他罪不可恕。】
宋晚蹙眉。
【他蛊惑你,把你囚禁在他府上,为的是掩饰他曾经犯下的罪行,他害了师姐,更害了咱们满门!】
宋晚惊恐,“一派胡言!你休想挑拨离间我和侯爷的情意!”
阿竹急了,摘下神女玉坠翻过背面,上面刻着“素”字!
【师姐,你本就不是姓宋!你是沈素,你是——】
还没说完,客栈大门被推开。
阿竹脸色惶恐,宋晚也看向身后。
周崮站在昏暗的夜色中,侍卫随在他身旁,他抬了手,一个“杀”字出了口。
侍卫以弓弩瞄准阿竹。
在箭矢射向阿竹胸口的刹那,宋晚迅速抱着阿竹避开,二人摔倒在地,阿竹飞快爬起,她拉着宋晚逃跑,宋晚呵斥她:“你先走!”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愣了。
燃燃火海里,阿竹也曾像此刻这般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但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又一箭射来,阿竹肩头中箭,宋晚催促道:“走!”
为活命,阿竹只能冲破纸窗逃走。
周崮欲派人去追,宋晚拔掉金钗比在自己脖颈上,“你若敢,我就死在你面前!”
“夫人不要冲动,我不追她就是了!”
宋晚因此松懈,可忽又一箭射到她脚边,箭头上的布袋里升出紫烟,宋晚一嗅,眼前顿时发黑。
她摇摇晃晃地倒下,周崮恰时把她抱在怀里。
“夫人,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如初,再没人能打扰咱们夫妻二人。”
宋晚抬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只因他的容颜与另外一张脸孔重叠到一处,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唤他:“长珏……”
周崮咬紧牙关,他紧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
这两个字带给他的只剩下痛苦,他不愿再回想。
宋晚再次醒来,她躺在陈王府的帐幔里。
周崮坐在她身边,“夫人睡得可好?”
宋晚脑子浑沌,她望着木窗外困惑道:“怎么下起雨来了?白天还艳阳正好呢。”
“昨晚就一直没停的夜雨。夫人睡了一觉,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也不知是为何,有些时候总会记不起发生过什么……”
“无妨。都是些不必挂心的小事,忘了最好。”
房里飘散着浓重的香,她闭眼深嗅,“你又带回来宫里的香了?”
“知道夫人喜欢。”
“每次闻到这香,都觉得心里安宁。”宋晚揉着头,“怎么总觉得像是忘了什么……”
周崮却岔开了这话,说起周川今晚会来府上做客。
“他也该成家了,我作为兄长,理应为他寻一良人。他一直念着要寻个像夫人这般的妻子,我笑他是痴心妄想。”
正说着,小厮门外传道:“禀奏侯爷、夫人,二公子来见了。”
宋晚便下了床榻,谁知自己胸前晃出神女玉坠,她一惊,生怕周崮瞧见,赶忙将玉坠藏进了衣襟里。
周崮回头问道:“夫人怎么了?”
宋晚直道没什么。
她不懂,为何自己突然起了防范周崮之心?
这玉坠,又是从何而来?
第五章
“给嫂嫂请安。”
周川向宋晚行了大礼,抬眼时瞧出宋晚脸色不好,忍不住关切道:“嫂嫂身子不适么?”
宋晚张了张嘴,周崮已然从堂外进来,他道:“你嫂嫂当然要注意身子了,毕竟再过不久你就要做叔叔了,阿川。”
宋晚忙道:“哪里急着做什么叔叔?侯爷真是心急。”
周川神色却落寞似的,他瞥向宋晚的肚子,低叹一声。
周崮望着周川的眼神里流露妒意,他催着周川快快成家,还要握着宋晚的手炫耀恩爱。
周川始终含笑不语,时而看向宋晚,眼里总是藏着几分柔情。
宋晚别开视线,她很清楚,周川对自己有意。
但她是他嫂嫂,碍于伦理道德,周川必要藏下这心思。
只是他有个善妒的兄长,每逢周川来府上做客,周崮都要揶揄这年轻三岁的胞弟,笑他还寻不到知心人。
周川好脾气,从不反嘴,就连晚宴间被周崮逼迫喝酒,他也都是恭敬顺从。
也不知今夜怎么了,周崮高兴的很,连喝三杯,已有醉意。
他搂着宋晚与之亲昵,宋晚屡屡推拒,实在是周川与侍女们都在场,她尤其恼火周崮得意忘形。
“夫人害羞什么?”周崮醉得不轻,“你我向来恩爱,理应要弟弟艳羡一番!”
“侯爷醉了,莫要忘了礼数!”
“礼数?待我日后做了太子,天下礼数都是我来定,有何可惧?”
这话令宋晚觉得惶恐,趁着周崮又去倒酒之际,她起身说自己要去亭院里透透气,便匆匆离席。
她遣走了侍女,独自来到莲池旁,总觉得今夜心神不宁。
偷偷拿出那神女玉坠,她越发狐疑地蹙了眉。
这是何人留下的?
为何如此熟悉?
玉像后的“素”字又代表了什么?
“素……”宋晚竟一时想不明白,直到身后传来声音。
“阿素?”
宋晚猛地回头。
只见周川站在亭院外,低眉颔首道:“吓到嫂嫂了,真是对不住。”
“你方才说什么?阿素是何人?”
周川困惑地抬眼:“嫂嫂竟不记得了么?你在两月之前曾询问过我阿素这名字,我听你方才提起了‘素’字,便以为你是又在问阿素。”
可宋晚根本记不起提起过阿素这名字,她头疼地按着眉心,竟同周川说起心里话,“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总是会有很多奇怪的梦在夜里将我淹没,但我又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其中一二?”
周川露出为难的神色,他道:“嫂嫂,我不敢说。”
听这话,他许是知情?
“你若告诉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兄长发现。”
“嫂嫂饶了我吧,我兄长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若是惹怒了他,他不会顾及手足之情。”周川无奈地看着宋晚,“他太爱你了,你是他的命。”
话正说着,亭院里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周川眼尖,大喊:“嫂嫂小心!”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道人影冲向宋晚,一把将她推进了莲池。
第六章
秋时莲池冰冷彻骨,宋晚落入水底,是周川跳入水中将她救上了岸。
“来人!”周川满身水迹,他把留在岸上的外衫裹到宋晚身上,大喊着:“快来人!”
侍女们赶来时,周崮也闻声而止。
他一眼看到周川扶着宋晚起身,眼里妒意难藏,几个大步上前去推开周川,一把将宋晚扯回自己怀里。
“兄长……”周川忙解释道:“方才有刺客入府,害嫂嫂落了水!”
宋晚颤抖着嘴唇道:“是阿川救了我,侯爷,有人想害我……”
她想到那身影飞快地从水面处消失,黑衣黑剑,必是刺客。
可她如何会遭这般杀身之祸?
要不是周川将她救上了岸,她冻也要冻死在池底了
周崮一皱眉,“有本侯在,谁也伤不得夫人。”说罢,他将宋晚身上的那件外衫扔回给周川,将她横抱起回去房中。
临走之前,他狠狠地瞪了周川一眼,神色狠戾,令周川预料到自己就要大难临头。
待到隔日,昏睡了许久的宋晚终于醒来,她听见府内都在砸砸敲敲,春桃说侯爷吩咐驻高了红墙,免得刺客再入府内。
“那人眼角有疤。”宋晚回想起那刺客的脸,“甚是面熟。”
春桃一言不发,只忙碌地收拾着房内的瓷器。
宋晚抬起头:“那是周川在我新婚时送来的贺礼,你怎要拿走?”
“回夫人,是侯爷吩咐的,府内不留他的物件。”
“这话何意?”
春桃只好悄声说出:“他今晨被侯爷发配去边郊严寒地了,怕是没个三年五载的回不来。”
宋晚大惊失色。
“侯爷回府!”
周崮果真下朝归来,他走进宋晚房中,“夫人可好些了?”
宋晚只惊愕地问他:“你把周川……你怎能如此待他?”
周崮却不以为意:“他昨夜明明在夫人身边,却没能护得了你,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了他,也是应该,夫人还要怪我吗?”
宋晚脸色煞白。
他竟对自己的亲弟如此狠辣!
周崮坐到床边,极其自然地握起宋晚的手凑到唇边轻吻,“只要是害夫人掉了一根头发的,无论是谁,就算是九天神仙我也不放过他。”
宋晚心生惶恐,她想要抽出手,却又不敢。
周崮察觉她的变化,抬起眼,“夫人,你怕我了?”
“不……”
周崮笑了,“是啊,夫人怎会怕我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你我夫妻情真,谁都别想从我这里夺走夫人。”
宋晚心头一慌,而周崮仍旧仅仅地把她揽在怀里,如同在亲手为她制造枷锁。
那之后,陈王府长达数日封锁门院。
周崮除了入宫之外,几乎再不去别处,他整日都与宋晚在房中,就连春桃送来的饭菜他都要让人试吃。
宋晚更是哪里都去不得,王府内的高墙压过树木,宋晚不知是在防刺客,还是在防她。
压抑的府内氛围让她越发觉得周川不是因为没有护得了她而遭流放。
他提起了“阿素”,他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宋晚越发心神不宁。
她认定周崮定有事瞒着她,可他不准任何人提起,也包括她在内。
夜晚,帐幔内热浪浮起,待旖旎情事过后,周崮抱着宋晚入眠。
可宋晚却毫无睡意。
她心里总是惦念着神女玉坠后的“素”字,又想起刺客脸上的疤痕,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竟还会时而闪现身穿碧色衣衫的影影绰绰与一声声“师姐”。
宋晚在这一刻扪心自问,她到底是谁?
她真的,是宋晚吗?
第七章
“我想去道观祈福。”
周崮在听见宋晚这话时,手里的银筷不觉停落。
宋晚继续道:“近来已不再服用避子汤,今早却来了癸水,我想去求求送子娘娘。”
周崮犹豫半晌,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宋晚惊道:“那倒不必,侯爷今日不是要进宫——”
“进宫没有求子重要。”周崮含笑:“夫人想做的事,我永远都会放在第一位。”
宋晚扯出笑意,心里却失望至极。
她又失去了“脱离监视”的机会。
本想独自去查那玉坠的线索,皇城内外,总有玉器铺子能说出玉石来历。
可周崮在侧,她行动不便,只能与之先行去了道观。
比起宋晚,周崮当真求子心切。
他跪在神女像前双掌合十,虔诚闭眼。
宋晚余光打量他,不由地心中愧疚。
想他对自己从无二心、宠爱有加,她却在近来有了异心,倒是愧对他一往情深。
可脑子里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又引得她去寻找真相,她不过是想知道玉坠与“素”字,到底何意。
“夫人。”
宋晚一愣。
周崮在这时睁开眼,“不要回头看,更不要离开我半步。”
宋晚不明其意,可她忽然听见道观大门被紧紧关上。
周崮立即起身,一把拉住宋晚,“逃!”
宋晚惶恐地跟在周崮身边奔跑,他们一路冲出长廊,在寻找后门时被两名黑衣人拦路。
又是刺客!
周崮拔出腰间佩剑,他威慑道:“让路不杀。”
黑衣人却冲上前来,手中短刃飞出,却都是朝着宋晚的。
周崮将宋晚护在怀里,左右躲避,带着她一同逃到马厩翻身上马,二人冲出道观后门,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
“他们是何人?”宋晚惊惧地问:“为何三番五次来要我的命?”
周崮一言不发,他紧握缰绳,脸色阴沉。
宋晚忍不住要回头去看。
“夫人!”周崮喝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
宋晚只好转回脸。
周崮仿若松下一口气,他安慰道:“夫人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
宋晚能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发接近,那些人不像是寻常刺客,周崮必定寡不敌众。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宋晚逐渐意识到了这点,她喃声道:“可我只是一介女流,如何劳他们费此周折……”
“夫人不必多想,我们很快就会回到陈王府,那里的天地只有你我二人,谁也打扰不得。”
这话听上去深情但却诡异。
宋晚终于在这一刻问出:“他们来寻我,是因为……我是阿素?”
这话令周崮分了神,手中马缰脱落,身后黑衣人追赶而至,拦住他们去路。
其中一个拉开弓弩,箭矢射出,从正面中了宋晚心窝!
周崮惊愕之际,宋晚已从马背上坠落,他猛地勒住马儿,大喊着:“夫人!”
黑衣人们则是拔剑向宋晚,“沈素,你死期到了!”
周崮暴怒:“她不是沈素!不准提那个名字!”
而宋晚胸前却在这时散出青色烟雾,那支箭刺中了她胸口,也击碎了她戴在胸前的神女玉坠。
坠子里藏着香,破碎后袅袅升出。
宋晚吸进肺腑,是解药,解她中过的毒。
周崮惊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猛地意识到这青烟解的是蛊毒。
这一刻,宋晚终于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从周崮悲痛的眼神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全部过往。
原来,她就是阿素!
第八章
那一年,她八岁。
作为远离红尘的紫竹林凛刀门的弟子,她从小就跟随师父学习剑术,一心为苍生,不问情与欲。唯有保留处子身才能继承守护门派的绝技剪剑法。
春去冬来,一直到了她十五岁那年,凛刀门破例收下了第一名男弟子。
他就是当年仅有七岁的陈王,周崮。
她记得那日阴雨,紫竹林间停着一辆华贵车辇,抱着周崮走下来的人是他美丽的母妃,她将周崮交给掌门时,眼里含泪。
周崮最后喊了她一声“母妃”。
她没回头,上了车辇离开了。
师父赐名周崮长珏,又让身为大师姐的她为他挂上了一把锁。
“这锁用来锁住你的前尘,从今以后,你要心无旁骛地在门派里生活。”
年幼的周崮那晚哭了很久,她在他房门外听到,对他心生怜悯。
门派里的人都说长珏是为了逃离皇宫的夺嫡之争才被送来此处避难,可能他母妃这会儿已经死在尸山血海中。
而他虽贵为王侯,再凛刀门里也要乖乖听命练剑。
师父待他严格,师姐却心疼他幼嫩。
尤其,是阿素。
她宠着他,护着他。
他手小握不住剑,她还亲自为他打磨了一把小小的木剑。
练功偷懒时,他免不了被师父责罚,她会偷偷留下饭菜送去给他。
他性情沉默,不喜不怒,唯独对他的八师姐阿素喜形于色。
“阿素师姐待我最好。”他眼里都是喜悦,“除了母妃,这世上只有师姐是真心疼我。”
她为他擦掉嘴角残渣,笑道:“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弟弟。”
可朝夕相处间,周崮却把阿素当成了自己全部的情感寄托。
他仗着自己年岁小,可以被她抱在怀里撒娇,甚至还信誓旦旦道:“等我日后回了宫,我要把阿素师姐一起带回去,让你做我妻子,做太子妃,做皇后!”
阿素只觉得他是童言无忌,摇了摇他胸前带的锁:“被师父听见又要罚你,竟锁不住你脑子里的痴心妄想。”
他却暗自发誓,这锁,锁不住他的日后,他早晚会做回他的陈王侯爷。
可他却不知道,入了凛刀门的沈素心里只有苍生,她救苦救难,为民而活,绝不会下山做任何人的妻子。
唯独师父瞧出他眼里的贪婪,屡次罚他在神女像下思过,也怕他毁了沈素,便不准他再进沈素房里,一旦发现,紧闭三月。这一次,他又被关进了禁室里,只因他夜晚偷偷潜进沈素房中,企图像从前那样在师姐怀里入睡。
师父将他抓了现形,在把他扔进禁室里的时候冷声问他:“长珏,你以为你是宫里来的皇子,老身便不敢杀你么?”
周崮不敢多言,师父威慑他:“你若再敢动那肮脏心思,老身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却试探地反问出:“师父,若是你死在弟子之前,又该当如何?”
第九章
师父眼中迸射杀意。
一语成谶,晚冬时,凛刀门起了噩耗。
师父因练功而走火入魔,七窍流血,命不久矣。
弥留之际,她传掌门之位给沈素。
一旦接任,必要终身不嫁。
周崮慌了,怕了,他在一旁求她不要接掌门之位。
他清楚成为掌门就要和师父一样练就守护门派的剑法,唯有保持贞洁之身才能练成,一旦破功,也要遭到反噬,他的欲望和绝望碰撞,却还是没能阻止沈素戴上掌门之冠。
周崮恨绝了火堆里成灰烬的师父,他没有为师父守夜,甚至在当晚尾随沈素进了她房里。
“师姐,你可以传位给别人,不要做掌门,你再等等我,待我回宫了必定会娶你的,我们做夫妻不是更好?!”
沈素终于看清了他的疯狂,冷声斥道:“我不再是你师姐,是你师父,不准再说有违伦理纲常之话来人,把长珏带出去,不准再入掌门房内!”“
自那之后,沈素对他冷漠疏离,凛刀门内,他们已是尊卑有别。
直到他年满十三岁那年,凛刀门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男弟子。
秦确。
他的存在,第一次令周崮发觉嫉妒可以撕裂五脏六腑。
十五岁的秦确天赋异禀,比起周崮,他更具资质,自然得沈素器重。
在一次门派比试中,赢者可索要输者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这是门派规矩。
首席弟子秦确可主动挑人比试,他选了周崮,赢了他。
偏偏秦确还要让他一败涂地,指着他脖颈前的物件道:“师父,我要他的锁。”
周崮惊愕地看向沈素,这是当年她亲手为自己挂上的长珏锁,是属于他的!
可沈素却道:“愿赌服输,长珏,给他吧。”
那一瞬间,周崮决意彻底放下他多年来的忍耐、压抑。
他本就不是长珏,他是陈王周崮。
他瞪着沈素,从齿缝中挤出,“我是愿赌不假,可谁也不能让我服输,即便是你,也不能!”
他扯下脖子上的锁,用力地砸在地上,摔成两半!
沈素要所有人都下去,独自一人时,她俯身捡起了那枚被周崮摔成两截的长珏锁。
一连三日过去,周崮来到沈素门外求见,沈素谴他走,他便跪在雨中,直到沈素愿意见他为止。
沈素原本毫不动摇,哪怕他在门外说着:“徒儿有罪,徒儿不该违背师命与门规伤害师弟,还请师父原谅。”
直到他说出:“如果是阿素师姐的话,她不会忍心让我受委屈的。”
沈素因此而起了恻隐之心。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周崮恍惚的抬起头,沈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道:“起来吧。”
他立刻爬起来,急切地想要进她房里,沈素一皱眉,他又不敢妄为。
雨很大,他身上湿透了。
沈素多看了他一眼,又听见他打了一声喷嚏,只好侧过身,“进吧。”
周崮受宠若惊,自打沈素成为掌门后他便不被允许进她的房,如今得偿所愿,他狂喜不已,在屏风后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衣后,他说要亲自沏一壶茶来感激师父原谅。
沈素点点头,周崮端起了茶壶。
“师父,请用。”
沈素品了一口茶:“你可真的知错了?”
周崮用力地点头:“徒儿发誓再也不会惹师父生气。”
沈素叹道:“长珏,你要记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的前尘早已被锁住了。”
“可徒儿的锁已经碎了,不是吗?”
沈素闻言,略有惊愕地看向他。
第十章
周崮唇边溢出意味不明的笑,“师父,既然锁碎了,就是天意,对不对?”
沈素觉得他言语莫名,但见他眼神里染有欲色,她忽然警惕起来,猛地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
话未说完,她身子晃了几晃。
周崮也站起来走向她:“师父可是身子不适?徒儿扶你去休息吧。”
“不必。”沈素摆手,“我没事。”
“可你的额角有汗水,师姐,我帮你擦擦。”
“别叫我师姐……”
“那叫你什么?我叫你阿素好不好?”
“别碰我!”沈素用力打开他的手,很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她一下子向前倾覆。
周崮顺势把她抱在怀里,他像是要揉碎了她一样紧紧地搂着,气息逐渐粗重:“阿素,我好想你,我快要想得发疯了。”
沈素无力挣扎,她意识浑浊,终于看向桌上的茶杯,“你竟在茶里……你简直畜生……”
周崮却笑了,“阿素连骂人都这样动听。”
“别逼我恨你。”
他眼神一沉,将人拦腰抱起来朝帐幔中走去,“我敢做,就不怕。”
沈素慌了,被扔到床上的那一刻,她见他开始褪去衣衫,竟哀求道:“不要,长珏……我是掌门,失去贞洁会护不了苍生……”
周崮一把扯开她的衣带覆下身来:“我不要你记挂苍生,我只要你做我妻子。”
翌日,沈素将周崮逐出了凛刀门。
也就是在那天,宫里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凛刀门山脚下,他们是来接陈王周崮回宫的。
而周崮为了将沈素带回宫去,竟放出沈素已非处子之身的消息。
江湖门派皆知凛刀门的掌门必须是处子之身,一旦破规,无法练成门派秘攻便护不了弟子,正是其他邪门外教入侵的好时机。
亦不知是何人放出沈素已被夺去贞洁的风声,不少邪教在紫竹林里聚集,他们要趁夜夺取凛刀门。
那晚关于凛刀门被屠戮的记在,于江湖史上只有寥寥几笔。
墙倒千人推,马瘦万人骑。
紫竹林里一片血海与残骸,断臂、首级,还有被扒光了衣衫的女弟子。
沈素的碧衫被血水染成赤红,她踩在尸山上,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迎向越来越多的入侵者。
远处有箭矢射来,她无力躲避,阿竹扑向她,挡下一箭。
沈素绝望地流下眼泪,她嗫嚅地喊着:“阿竹……别死,阿竹……”
阿竹她躺在地上神志不清,俨然命不久矣。
恰逢此时,天降箭雨,射杀了所有邪教弟子。
沈素远远地看见门外涌进了一群骑着高马的侍卫,而领头之人,是周崮。
他身穿金甲,腰佩长剑,来到沈素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阿素,我来接你走。”
沈素望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贞的风声只有逐出门派之人才能放得出去。
“是你。”她惊恐无比,“你真该天诛地灭!永世都不得超生!”倘若她还有力气,必定拔剑刺入他心窝。
周崮面不改色,只迅速把她抱起、扛在肩上,带她回宫。
在一片废墟尸海里,周崮带走了沈素,唯有阿竹在火海里站起身,她愤恨地望着周崮的背影,发誓要让他血债血偿。
而人算不如天算,算尽机关的周崮仍旧不被沈素接纳。
即便回到了宫中,锦衣绫罗也换不来沈素多瞧他一眼。
每一次都是他强迫她与他欢好,再这般下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亲信们不忍主子日渐消沉,就因为他带回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皇上大怒,把他从陈王贬成侯,他却仍旧执迷不悟。
亲信为了讨好而献上一策:“侯爷,听闻蛮山处有一巫医,擅长蛊术,若能求得良药,必能成全侯爷心思。”
周崮动了心,连夜前去寻医,那瞎眼太婆见他诚心,递给他一盒香。
“此香是蛊毒酿成,芳香入腑,再每日一碗药汤,定将前尘遗忘。”
周崮心中喜悦,瞎眼太婆又道:“可你要谨记,三年内不可让其有孕,否则蛊毒会反噬她本身。”
“晚辈谨记。”周崮命亲信拿出黄金万两。
瞎眼太婆却不要钱,她只伸手在周崮额前晃了几下,攥紧手心后狡诈一笑:“老身已得了你最宝贵的物件,你回去便是。”
周崮不知她拿走了自己什么东西,心里虽不安,却觉得也无损失。
待回到府上要人逼着沈素服下带回来的东西后,她高烧三天,昏睡的像个死人。
正当周崮大怒要去杀了那老太婆的时候,沈素终于醒了。
她恍惚地看向周崮,开口的第一句竟是:“你是何人?”
第十一章
果然,沈素真的忘记了过往所有。
她不记得周崮,不记得长珏,更不记得她自己的名字和凛刀门。
周崮虽欣喜能与她重新开始,可又遗憾从前在凛刀门内的快乐时光都被她遗忘。
然而世间从无两全法,他想要与她结为夫妻,就必要做出割舍。
哪怕她不再是沈素,而是宋晚。
“晚儿,你可算醒了!”
“这下好了,与侯爷的亲事也可以提上了!”
那对自称是宋晚父母的宋大人与宋夫人将她抱在怀里,念着她病情总算好起,亲昵的模样当真令她以为自己是宋家的长女。
她是宋晚,年方二十二,因半年前骑马摔伤病至今日。
陈王府的侯爷周崮是她的婚约之人,在她生病期间接来府上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一表人才,年轻英俊,她在醒来后见到他时,也因他的彬彬有礼而心生好感。
“侯爷待你是极好了,半年来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旁,除了早朝都不去别处。”宋夫人日日吹着耳边风,“你唯有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才能报答这恩情。”
“是啊晚儿,能做侯爷的正室是福气,爹娘之命你也听,如今病好了,三日之后成亲就是!”
那被凭空捏造出的身世刻进了沈素的骨子里,她如提线木偶被拉扯着走,一步步地推向了周崮设下的局中。
成婚当日,红妆十里,宫灯通明。
洞房时,周崮掀开她的盖头,摘掉她的凤冠,一件件地褪下她衣衫,吻着她、揉着她,带她在欲海里跌宕起伏,一同赴向云雨巫山。
他却在狂热迭起时不停地喊着她“阿素”,令她误以为他另有所爱。
可除此之外,他当真是爱极了她。
为她在府内设立别苑,贴身丫鬟都要六个,绫罗绸缎更是应接不暇。
他恨不得日夜黏在她身边,她也时常羞涩,扭捏地说着奴才们笑他不思朝政,只缠夫人。
“我宠着你不好么?”他指尖绕弄她发丝,“只宠你一个,晚娘,我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人,绝不纳二色。”
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深情缠绵,可她却觉得,他好像在透过她去看另外的女子。
且他不准她去府内的灵堂,也不准春桃以外的贴身侍女接近她,又一次,一个婢子不小心说错了话,就被他命人拔去了舌头。
婢子不过是说了句:“夫人与侯爷有今日,真是不易。”
而宫里其他人来府上的时候也是罕见,他素来与七皇子交好,但却不允许她在七皇子造访时出现。
就连胞弟周川也被限制来府次数。
可惜总有意外,她那日在莲池赏花,周川来时周崮还未从皇帝那回来,二人撞见,周川愣了愣,忙低头避后。
她却很想和府外的人说说话,邀请周川饮茶。
周川不敢,她说:“我不会告诉你兄长的,你陪我说说话吧。”
可就在周川落座时,周崮回了府,见到二人亭中同坐的模样,周崮妒心怒起,他冷声道:“弟弟,可还记得阿兄的吩咐?”
第十二章
周川当时吓得面色如土,匆匆与沈素道了声,就转身随周崮去了书房。
沈素只怕周崮会责难周川,赶忙起身说道:“侯爷,是我非要弟弟陪我——”
周崮回头看了一眼沈素,神色漠然,令沈素不敢再多言。
书房里,周川跪在周崮面前,他发誓再也不会单独与嫂嫂相处。
周崮冷眼昵他,眼神黯然,“弟弟,你清楚她的来历,但你也清楚我这府上除了春桃,其他知情的都是死人,你不想我弃手足之情不顾吧?”
周川惶恐,“兄长提点的是。”
“不可接近她。”周崮只道:“若她记忆复苏,也会引来门派追杀,我不愿她身处险境。”
周川点头称是,心在却暗自问道:你究竟是怕她有危险,还是怕她会记起曾经的血海深仇?
偷偷来到书房门外的沈素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是从那时,她心里起了疑虑。
她真的是宋晚吗?
大家闺秀的虎口会有一层薄薄的茧吗?
沈素内心的疑虑随着周崮的压制而越来越深。
她,究竟是谁?
在哑女阿竹出现的那一刻,寻找真我的意图到达了顶峰。
当沈素从阿竹手上得来那神女玉坠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骗局。
可周崮为何要骗她?
她与他之间究竟是夫妻,还是仇敌?
直到那击碎神女玉坠的箭矢穿透她胸口,追杀之人喊出的“沈素”二字令她头皮发麻。
阿竹留下了解药。
这么多年,她都徘徊在沈素身边,只为得到时机为沈素解除蛊毒。
阿竹做到了,她为沈素恢复了记忆。
曾经的一切都闪现在眼前。
雨夜的强暴,火海里屠戮满门,多年的囚禁,篡改记忆成夫妻。
她哪里是什么宋晚?
她是沈素!
是他师姐、师父、他的掌门!
而他却违背伦理纲常,非要逆天而行此等大逆不道!
记起一切的沈素又恢复了憎恨周崮的眼神,她胸前缠着纱布,血水还微微渗出,他一进房,就见她变了个人,登时心惊肉跳。
她想起来了。他知道,她又将是不会再爱他的沈素!
“让我走。”她冷声道:“从前的一切我可以与你一笔勾销,只要你让我离开。”
周崮痛心道:“你明知道我此生此世都不会放你走的,阿素。”
可恨的是她虽记起了从前,却没有忘记身为宋晚时的全部。
以至于她还能回想起宋晚曾为了“阿素”而心痛的感受。
她被他骗得团团转,差点就要为他生下孩子。
“你若还有一丝良知,就知你我绝无可能。”沈素冷声道:“你毁我失贞,屠我门派,倘若再囚禁我,我只能一死了之!”说罢,她抓起枕下短刀,拔鞘出刃!
周崮眼见她将刀刃比在脖颈处,迅速出手去拦。
沈素愤恨躲闪,刀刃割伤了周崮手掌,她怒骂:“你若再敢靠近,我死在你面前!”
“阿素!”周崮阻拦道:“你我如今已做夫妻许久,又何必还翻起从前旧恨?”
沈素怒火中烧,她咬牙切齿地握紧短刀,竟是不由分说地杀向了周崮!
对,该死的人是他!
他该千刀万剐!
周崮躲避不及,短刀刺进他胸口,沈素狠狠地还欲推进三分,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而门外侍卫在这时冲进房内,他们见沈素拉开,周崮负伤难起,沈素寡不敌众,却还在挣扎地对周崮大喊:“我要杀了你替我满门报仇!你罪该万死!”
她眼里的恨意令周崮心痛如绞,愤恨令道:“夫人疯魔了,把她关进大牢!”
那日起,沈素在陈王府的牢狱里不见天日。周崮待她冷静些许后才去牢中间她。
可她仍旧满眼愤恨,令周崮不得不威胁她道:“阿素,你可还记得世上还有个哑女阿竹?”
第十三章
沈素愣了。
周崮仿佛疯魔:“她尚且活着,是你凛刀门剩下的唯一女弟子,又有贞洁,只要找到她,你凛刀门也不怕无人练就秘功。可你若死了,你觉得,我可会放过她?”
沈素变了神色,她眼神里竟显露出惶恐。
周崮满意了不少:“从今以后,你只要乖乖地留在我府上,哪怕你厌我避我都不打紧,我答应会让你见到阿竹,好不好?”
沈素似有动摇,她反问他:“要多久?”
周崮当着她的面儿喊人进来,下令道:“加快找那哑女的速度,找到后,立即带到夫人面前。”
侍卫得令退下,周崮见沈素的状态好了不少,趁机来到她身边哄劝:“阿素,你放心,我定会让你们师徒团聚的。”
他握起她的手亲吻,却被她嫌恶地打开。
周崮心里生恨,笑问道:“怎么,你不想见阿竹么?”
沈素怨恨地瞪着他。
周崮更为无耻道:“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也要对我笑笑吧,我可以不碰你,但你总不给我好脸色,我心里也是难痛快的。”
“你简直不如猪狗。”
“多骂我几句也好,总归是理我的。”
沈素咬紧牙关,在他欲吻的那一刻厌恶地别开脸,可他强硬地扳过她下巴迫她回应,沈素忍下嫌恶死死地闭上眼。
她知道周崮的狠辣,自然不想断了阿竹的活路。
可她也清楚周崮生性贪婪,他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一点点甜头无法满足他,他强迫阿素与他回到过去。
“你如今记起了反倒更好,我不必在你面前装腔作势,你也不用顶着假身份与我恩爱,更何况你我早已是夫妻,怎就你恢复了记忆还做不得了呢?”
他字字句句都挑战沈素的底线,即便骂尽他世间难听话,他也不以为意。
就是拿着阿竹来要挟,周崮一次次地进她房中。
沈素恼火愤怒,她只得假称癸水来逃避。
可她已经有两月没有来过癸水,心里也隐隐有些恐慌,周崮很快就拆穿她计谋,笑她还不是他对手。
他那晚喝了酒,摇摇晃晃地摸上她的床。
沈素皱着眉头:“我不舒服,今晚不想。”
周崮却掐着她脸颊,“避子汤撤下的时间不久,你总要给我生下个孩子才能换走阿竹,对不对?”
他不停地加码,控制着她、强迫着她,令沈素终于爆发。
她以绝食来抗争,即便周崮要人灌她嘴里,她也全部吐出。
“你当真这么想死?连阿竹都不管,连凛刀门都不顾?”
这是他的底牌,而沈素,也有底牌。
“我再给你五日时间。”沈素同样逼迫起他:“若见不到阿竹,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周崮一气之下将她关了起来,钉死门窗,锁紧房门,又怕她咬舌,嘴里塞着布条,手脚都锁上铁链。
就这么熬了三天,她饭粒不吃,滴水不尽,周崮心疼难耐,终于摆阵,要人去把阿竹带进府内。
他早已寻到了那哑女,不过是为了吊着沈素而迟迟不肯让他们相见。
待阿竹出现,沈素眼里才亮起光。
“阿竹,真的是你?”
第十四章
师徒重逢,涕泪横流。
阿竹跪在沈素面前满面动容:【掌门,你都记起了吗?】
沈素噙着泪水,重重点头:“是我害了凛刀门,又害你颠沛流离,要是我当初狠下心来,咱们都不是今日!”
阿竹摇着头,愤恨地比着手语:【分明是长珏背信弃义、枉为做人!他对掌门所做的一切都败坏伦理,现在杀了他,也不晚!】
沈素却有些惶恐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见侍卫是守在门外的,她才刚悄声叮嘱阿竹:“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我又因失去贞洁身无法练成秘功,怕是斗不过他,只能先复苏门派再与他寻仇。”
阿竹虽恨,也是认可沈素的话,便道:【掌门,我有一计,可助你逃走。】
二人密谋,身影映在纸门上,令等在门外的周崮越发心焦。
他徘徊数次,强忍着破门而入的想法,生怕那哑女又起贼心。
直到房内传来沈素的声音:“我要见侯爷。”
周崮受宠若惊,飞快地推门进房,沈素同他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答应让阿竹留在我身边做事,我就不再与你拧着来。”
周崮自然应下:“不就是留下她狗命嘛,我允你便是!”接着命道:“来人,给阿竹姑娘备上院子,再配侍女,好生伺候!”
阿竹随侍从离开时,途径周崮身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