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自幼豢养的倭寇成了敌军将领。
而我是背负全国命运的将军。
生死攸关一战。
妻子却背着我将全军机密,泄露给了她暗恋多年的倭寇。
全军惨败,面对我的逼问,妻子却满脸不耐烦:
“赢不下这场战争,他这么回去没法交差的!”
“他是我从小养大的,你能不能有点心啊?”
我凄惨一笑。
她哪知道,赢不下这场战争,何止我的命,全国都将被倭寇屠戮殆尽啊!
……
死在战场后,我变成了鬼魂,飘到了柳轻夏的身边。
这个素来冷淡高傲的大燕郡主正在敌方营帐里焦急地踱步,问大夫:“阿章怎么样了?”
大夫恭敬地回答:“没什么大事,您可以去看看他。”
柳轻夏当即提着裙子匆匆走进营帐,扑到柳时章身上,带着哭腔说:“苍天保佑,还好你没事!”
“宋闻实在太过分了,两军对垒又如何,怎么能下死手?”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迟钝的神经被扯动,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柳时章笑着安抚柳轻夏:“我没大碍,你不用担心。”
“只是,我们现在身处不同阵营,你待在这里,宋闻会不会生气?”
柳轻夏立刻冷下脸,冷哼一声:“我才懒得搭理他。”
“前两天,我只是从他那里拿了个情报给你,他居然说我叛国!”
“只是一个小情报罢了,能影响什么?真是小气。”
“反正我不想见到他,就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吧。”
柳轻夏鲜少露出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让柳时章很是受用。
柳时章眼中闪过晦暗,接着揽过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一头长发。
我愣了很久,才无力地张了张嘴。
我想告诉柳轻夏,她泄露的不是小情报,是全军机密。
她害得大燕兵败,血流成河,浮尸万里!
就连我……
也死在柳时章的手下!
我是大燕的将军,戍守边疆数十年。
而柳轻夏,是大燕郡主,更是我三媒六礼娶回的妻子。
多年来,我爱她重她,甚至允许她以女子之身行走军中,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们一直相敬如宾,直到她捡回柳时章。
我告诉她,这是倭寇的孩子。
她却跪下求我,说:“稚子无辜,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我信了她的话,换来的却是养虎为患!
柳时章跑回了他的国家,再度归来时,已经成为了倭寇的将领。
柳轻夏不仅不生气,还背着我将全军机密泄露。
我质问她时,她理所当然地说:“阿章立了军令状,他必须得赢!“
“他可是我养大的孩子啊,我怎么能看着他去死?”
他不知道,柳时章若是赢了,死的就是我,就是大燕千千万万的百姓!
我怒极攻心,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柳轻夏却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敌营。
之后,柳时章带着部队攻打大燕营帐。
我勉强上阵,被柳时章活活捅死。
死前,我似乎隐隐听到了柳轻夏的声音。
她说:“我早就想与宋闻和离了。”
“他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阿章那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攻破国门,滥杀无辜?”
“一天天就知道小题大做!”
我想叫出她的名字,让她亲眼看看血流成河的战场。
可张嘴,鲜血便不断涌出。
昭宁二十四年,我死在战场上。
至死,我的妻子都在怨恨误解我!
柳轻夏正和柳时章卿卿我我,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闯了进来。
“夫人!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大燕兵败,你居然跟仇敌如此亲近!你对得起将军吗?”
老人身上满是伤痕,扑在地上,字字泣血。
我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
他是跟着我多年的老仆,曾经救过我与柳轻夏的命。
我兵败如山,身死沙场,他居然落到了这般田地!
柳轻夏嫌弃地往后躲了躲,不屑道:“别胡言论语,阿章可是我的亲人!”
“宋闻那个混蛋那么对我,现在还让你来羞辱我,是不是不想过了?”
“回去告诉他,如果他不像我下跪道歉,我就和他和离!”
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溢满悲愤,他高呼:“将军早已经被这个狗贼——”
话还未说全,柳时章“唰”一下站了起来,抽出刀,狠狠插入老人的身躯。
老人颓然倒地,脸上凝固着深深的仇恨。
他没来得及说出我的死讯。
柳轻夏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跟宋闻满口胡言,死了也活该。”
这可是伴了她多年,救过她性命的人啊!
我宋闻一生卫国守边,居然会有一个如此冷血的妻子!
柳时章满意地点点头,问柳轻夏:“我刚俘虏了宋闻手底下的兵将,听闻他们和宋闻一般,说你是叛国贼,你可要亲自去找他们算账?”
柳轻夏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呸!你答应了我不会残杀百姓,我才把情报给你们的,宋闻那群废物凭什么说我叛国?”
“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柳时章带着柳轻夏去了俘虏营。
大燕战败,曾为大燕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们都被五花大绑,严刑拷问,凄惨不堪。
身为将军夫人的柳轻夏却能保持着高贵的姿态,自由出入。
她转了一圈,没见到我,生气地问:“宋闻人呢?”
“他不是大燕最忠诚的将军吗?难道临阵脱逃了吗?”
“还说我是叛国贼,我看他自己才是!”
四周一片寂静。
柳轻夏烦躁起来,随手指了一个士兵,说:“你们赶紧把宋闻的下落告诉我,不然我就从他开始,一个一个杀过去!”
被指到的士兵立刻流下了眼泪,说:“夫人,将军待您那么好,您怎么能这么做?”
柳轻夏眼中寒光一闪,拔剑划破他的喉咙。
她怒骂:“人人都说宋闻待我好,可他当年差点杀了我的阿章!”
“我告诉他阿章这次要是不赢,会死!可他说什么将军有将军的责任,就是不愿意让着阿章!”
“这叫待我好?这分明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
飘在半空中的我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阿章,阿章,她的心里只有阿章。
她怎么就看不到大燕的山河,怎么就看不到大燕的百姓呢!
因为找不到我,柳轻夏杀了很多人。
那些士兵或卫国多年,身经百战,或刚入军队,稚气未脱,一个又一个死在敌人的刀剑下。
但我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柳轻夏厌烦了,干脆写了一封信,寄给自己的父亲,说我临阵脱逃,不配为将。
我几乎可以预料到这封信寄出去的后果。
我数年清名,将毁于一旦!
心痛到极致,我忽然有了几分扭曲的期待。
总有一天,朝廷会得知我的死讯。
总有一天,柳轻夏会知道我死在她的阿章手下。
她曾无数次对我说:“宋闻,我真希望你哪天死在战场上。”
我现在可真是好奇,她知道自己如愿后的表情。
是快意?还是痛苦?
写完信后,柳时章从身后抱住她,温柔地安道:“别急,我将率军前往京都,和大燕和谈。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柳轻夏靠在他怀里,恨恨地说:“到时候,我一定要他这个混蛋给我道歉!”
她居然信了这个倭寇的话!
她也不想想,倭寇大胜,怎么可能和谈?
柳时章到达京都之时,就是山河破碎,血流成河之日!
难道非得到那时候,她才会后悔吗?!
柳时章还在问柳轻夏:“到时候,你愿意离开宋闻,嫁给我吗?”
柳轻夏的神色变得迟疑,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里戴着我送她的珠串。
那是我亲手做的定情信物。
柳时章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手一抖,杯中凉茶倒在了柳轻夏手上。
他惊呼一声,顺势褪下了珠串,说:“这破烂就别要了吧,我送你更好的。”
柳轻夏之前的迟疑全数褪去,她温柔一笑,说:“阿章,你最好了。”
“至于和离……我答应你。”
“宋闻这种缩头乌龟,我早就烦透了。”
枕边数载,她竟不知我从不在战场上退缩。
至今不见人影,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我早就死了啊!
柳轻夏跟着柳时章的军队一路北上,直到被一个红衣少女拦住。
少女跪在营帐前,眼眶通红地对柳轻夏说:“嫂嫂,我知道你的阿章抓了兄长军中的许多人,算我求你了,放了他们吧!”
“他们都是为大燕付出了一切的人啊!”
那是我的妹妹,宋家唯一一个女儿宋初宜。
国难当头,在花团锦簇里长大的她也勇敢地站了出来。
柳轻夏不耐烦地看着她:“宋初宜,你别无理取闹了。”
“阿章是个好人,从不滥杀俘虏。你跪在这里求我,倒显得我们是嗜杀之辈。”
难道不是吗?
短短几日,多少忠良丧生在他们手下!
宋初宜拔高声音:“你清醒一点!柳时章就是虎豹豺狼……”
柳轻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怎么和你那个兄长一般,只知道误解我?我分明是带着阿章前去和谈的!”
“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扔进红帐中,让你被千人骑万人压?”
宋初宜倔强地看着她,她气不过,拿起鞭子狠狠一甩,我妹妹的脸庞上便出现了可怖的疤痕!
宋初宜凄厉地叫喊着:“柳轻夏,你会遭报应的!”
她被拖了下去,但怒骂声久久不绝。
柳轻夏也满腹委屈,对着柳时章哭诉道:“他们都觉得我是叛国贼,不懂我的苦心。”
“你怎么可能大肆伤人呢?我们所求的都是和平啊!”
“肯定是宋闻教他们的,这个混账东西,自己临阵脱逃也就罢了,还这么污蔑我……”
柳时章笑着安慰她,眼中却闪动着晦暗的光彩。
也只有柳轻夏会相信他,会觉得我在小题大做,污蔑无辜!
柳时章分明是想屠戮整个大燕!
柳轻夏抱怨完,对着柳时章叹气道:“阿章,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你当初这么爱我,甚至为了为我解毒回到你厌恶的国家,我却只能做宋闻的妻子,是我对不起你……”
我冷笑一声。
当年,柳轻夏身中蛇毒,柳时章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要寻找解毒的药材,就回国追求荣华富贵去了。
而我,为了替她解毒在雨林中搜寻三天三夜,差点被猛兽咬死!
她从沉睡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章呢?阿章去哪儿了?”
看到柳时章的信,她直接哭成了泪人儿。
而受了重伤的我,得不到她一个眼神。
她一直以为她的阿章爱她重她,却不知道柳时章一回国就娶妻生子了。
和柳轻夏你来我往,不过是为了她手中的情报。
还娶她,估计一到京都,柳时章就会弄死这个没什么用的女人。
思绪千转百回,眼前的两人还在互诉衷肠。
他们越靠越近时,被闯进来的侍从打断。
侍从着急忙慌地说:“大燕的使臣来了。”
被搅了兴致,柳轻夏的表情很难看,脱口而出:“什么狗东西,也敢打扰我与阿章!”
使臣走进来的时候,柳轻夏瞪大了眼睛。
因为“狗东西”是她的父亲,大燕的王爷。
柳轻夏高兴地迎上去,说:“父亲,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常提起的阿章……”
王爷却脸色铁青,一把甩开了她。
柳轻夏猝不及防,震惊地看着他。
她愤愤地说:“父亲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了,宋闻跑回去告我状了是不是?”
“我不过是拿了一个小小的情报,他至于到你面前污蔑我吗?!”
“那份情报不给出去,阿章会死的!给出去了,他不过就是吃个小小的败仗,”
“你还说他有风骨,我看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
王爷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将一封战报摔在柳轻夏脸上,怒吼:“闭嘴!”
“宋将军如何污蔑你?他已经死了!”
“死在你的好阿章手上!”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王爷从不说谎,战报也不可能作假。
清楚这一点的柳轻夏脸色一下子变白。
她颤抖着,慢慢拿起那份战报,神色逐渐变得惊慌,连唇上都没了血色。
“这怎么可能——”
“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我的阿章生性善良,怎么可能杀了宋闻?”
“枉你自诩风骨铮铮,实际上却和宋闻是一丘之貉!”
柳轻夏像是受了刺激,一把扔开战报,开始口不择言。
王爷气到浑身颤抖,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一抬手,狠狠甩了最疼爱的女儿一巴掌。
“你是大燕郡主,却引狼入室。你是将军夫人,却叛国投敌。”
“到了如今,你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知我从不屑于撒谎,宋将军已经死了!为国尽忠,死在疆场上!”
柳时章立刻护住柳轻夏,冷冷地说:“王爷,还请您看清楚局势。”
“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识相的话就不要再胡言乱语诓骗轻夏!”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啪”的一声,王爷又一巴掌落在柳时章脸上。
柳时章大怒,一挥手就让人把他拖出门外。
柳轻夏居然毫无阻止的念头,而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她拽住柳时章的衣角,像是拽住了最后的希望:“阿章,你没有杀宋闻,对不对?”
“你是来和谈的,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她的脸色苍白,眼眶发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柳时章语气温和地说:“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卷入战争非我所愿,能争取和平自然是好事。“
柳轻夏似乎放下心来,不断地重复着:“是的,阿章不会骗我,阿章不会骗我。”
“宋闻没有死,宋闻没有死……”
她居然还在自欺欺人。
大军终于到了京都。
一入京都,就有个装着奇异的异域女子拉着一个孩子,扑到柳时章怀里。
“阿章,我终于等到你啦。”
“以后,这大燕便是我们的了!”
柳轻夏被挤到了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阿章对陌生的女子和孩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的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阿章,她是谁?”
“我自然是阿章的妻子!”
“你就是那个大燕的郡主吧?很一般嘛。”
女子挑剔地看了柳轻夏一眼。
“不过,看在你帮阿章打败大燕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留在阿章身边做个妾室。”
“但大燕亡国,以后你就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要安分守己才是!”
柳轻夏何曾被这般羞辱过?
她看向柳时章,几乎要流下眼泪:“阿章,这是真的吗?你说话啊!”
柳时章眼神微闪,状似无奈地说:“我总是要娶妻的……”
“柳时章!我为了你窃取情报,为了你与宋闻反目,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你说过要娶我的!”
柳轻夏心中的弦绷断了。
她疯了一般扑上去,长长的指甲划破柳时章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柳时章恼怒起来,一把推开她。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雪白的肌肤被蹭破。
柳时章脸上带上了嘲讽:“柳轻夏,你不会以为谁都像宋闻一样把你捧在手心吧?”
“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年纪了,真当我看得上你。”
“先前顺着你只是为了得到情报,如今,我大军攻破大燕,你早就没用了!”
柳轻夏瞪大了眼。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养大的是凶恶的豺狼,而非温顺的猫狗。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宋闻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候,柳轻夏倒是记起我了。
柳时章仰天大笑:“宋闻?那个混蛋早就死了!”
“我一刀一刀地割下了他的肉!”
柳轻夏发疯了。
她赤红着双眼,怒骂柳时章:“畜生!我养大了你,你居然也骗我!”
“宋闻怎么可能死!”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
王爷不会说谎,柳时章也没必要骗她。
但这让她怎么接受?
是她泄露了机密,我才会死的啊!
柳时章不再耐着性子与她虚与委蛇,将她锁进了自己的房间。
柳轻夏就像失了魂一样,坐在地上不断地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问:“你真的死了吗?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说过,会陪我一辈子吗?”
我恍惚间想了起来。
那是在她及笄那一年,我上王府求娶她,红着脸说了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做到了一心一意,她却辜负了我,辜负了这个国家!
柳轻夏突然动了起来。
她翻出自己的包裹,无头苍蝇般找了很久,找出了我送的珠串。
柳时章曾把这个珠串随意丢弃,但她纠结了许久,还是找了回来。
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我只是想在和离的时候把这个破烂还给宋闻。”
现在她却一边哭泣,一边仔细摸索着每一颗珠子。
突然,像是发觉了不对劲,她一用力,珠子裂开,掉落下黑黢黢的药丸。
柳轻夏愣住了。
她认得那药丸。
她自幼向往江湖生活,但体弱多病,难以实现心愿。
有个云游的老道士告诉她:“用心头血兼以名贵药材制成药丸,便能医治病体。”
王府都觉得不可滥伤,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而眼前的药丸,就是取我心头血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