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顾骁白月光当替身的第十年,他突然改了大门密码。
「我要结婚了,咱们俩就到此为止吧。」
我愣了片刻,忙把装着两条杠验孕试纸的小盒子藏到身后。
「谁呀?能让顾少浪子回头。」
我故作轻松地问。
顾骁勾唇笑道:「还用问吗,当然是你的双胞胎妹妹。」
那个夺走我的一切、把我当血包、逼我捐骨髓,与我这个瘸子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妹妹。
1
我浑身都颤抖起来,藏在身后的手狠狠攥紧。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知道。
沈欣悦,我的妹妹,顾骁视若珍宝的白月光。
同为沈家的女儿,可过的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生。
她是沈家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受尽万千宠爱,如珠似玉地长大。
而我一出生就被人贩子从医院拐走,直到十几岁时才被沈家人找到。
明明我和沈欣悦是双胞胎,可她生得高挑明艳,宛如娇艳的花朵。
我却因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第一次见面时,她身着一袭裙摆镶嵌钻石的华裙,袅袅婷婷地走来,仿若下凡的仙女,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我则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在她璀璨光芒地映照下,自卑如潮水般将我淹没,露出我那条短了一截的瘸腿。
没错,我还是个瘸子。
命运仿佛在我们姐妹之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我在这一边,孤独而又黯淡。
所以哪怕沈家人将我找回去,但并不待见我。
在沈家,我宛如一个耻辱的存在,战战兢兢地活着。
沈心,省心。
不是心爱的心,而是省事的心。
直到我遇到顾骁,他如同一道耀眼的光,将因身体残缺,而深陷霸凌困境的我拯救出来。
他伸手拉起遍体鳞伤的我,笑容璀璨如阳:「瘸子怎么了?瘸子也值得拥有很好的人生。」
自那之后,他常常为我出头,渐渐地,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顾骁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也是我暗无天日生活里唯一的救赎。
所以即使明知他心有所属,我仍飞蛾扑火,甘愿做他人的替身。
这一晃,就是十年。
本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到头来,我依旧是沈欣悦影子般的存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可悲的赝品。
2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吓人:「你和她结婚,那我们这十年算什么?」
是十年啊,不是一年两年,是从19岁的沈心和顾骁,到29岁的沈心和顾骁。
难道这十年来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全是假的,不作数?
我还是不甘心,我得问个清楚,输也要输的明明白白。
顾骁看着我说:「算什么?算我好心,算我仁至义尽吧。你非要留在我身边,看你可怜我才和你在一起。」
「你看看你自己,别的不说,你可是个瘸子,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俩是恋爱关系,以后能结婚不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笑容和从前跟我玩闹时没什么区别,还是那样英俊,又残忍。
顾骁越是表现的轻描淡写,我越感觉心痛欲裂。
他以前跟我很认真地说过,他是一个很专一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别的人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可以喜欢那个人喜欢到死为止。
他还说过,如果不是那个人,那和谁在一起都一样,无所谓。
我以为我是那个人。
到头来,原来我是那个都一样,无所谓。
难怪他从来不对外公开和我的关系,在别人面前也装不认识我,从不和我扯上关系,因为我只是他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所以他过去说的那些话也不算作假,只不过他不是在说给我听,他是在说给他心爱的沈欣悦听。
我只是一个拿不出手的瘸子,是沈欣悦的替代品。
而他一直在冷眼旁观我一个人的可笑独角戏。
我赶紧从床上站起身,背对着他,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睛疼得像要炸开一样。
我说:「我知道了,恭喜你得偿所愿,祝你幸福。」
说完我拿着那个小盒子,草草披了一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就让我在他面前保留最后这一点点可悲的自尊心,别让我忍不住回头挽留他,显得自己悲惨到极点。
外面正在下雪,我只披了一件毛绒睡衣,脚上穿着拖鞋,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让司机载我去最近的医院。
车后座还有一个乘客,闻言看了我一眼。
我瞪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拼车吗?」刚一开口,眼泪就唰的顺着脸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那就去医院。」乘客对司机道,顺便拿了张手帕递给我,我接过来捂住脸,哭的时候我只觉得手帕上的香味很温柔。
十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口,我要付钱下车,坐我旁边的乘客却说道:「顺手的事,不用了。」
我怔在后座,忽然察觉不对,忙下车去看,顿时傻眼了——
这压根就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迈巴赫!
只不过它的配色和出租车一模一样,才让我看走了眼!
难怪我上车时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解释,后座上的男人却下了车,拿着一件大衣走过来披在我身上:「我做好人做到底,你要去医院做什么,我陪你。」
3
我说先生,我要去打胎,你陪我?
男人笑起来,说,又不是我的,我怕什么?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但当我坐在医生面前的时候,我发现这时候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是多么让人安心的一件事。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问我:「沈小姐,你真的要打掉这个孩子?」
我下意识又把手贴在肚子上,心想,为什么不呢?
我在这世上已经是一个不被人期待的存在,我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和我不一样,这个孩子是在我和顾骁的期盼下到来的,没想到到头来,只有我自己在做着一戳就破的黄粱美梦。
顾骁确实喜欢孩子,但他喜欢的不是我生下的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注定像我这样活得凄惨,那我宁愿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坚定地点点头,对,我要打掉这个孩子。
医生说,三个月大,要流产就得先吃药引产,如果胎儿无法排出,就要做手术,用仪器伸进去把胎儿剪碎然后再吸出来……
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站起来冲到一边呕吐起来。
我浑身抖得无法控制,眼泪夺眶而出——
这么残忍,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男人走到我身边动作轻柔的帮我拍背,医生还在我们身后问道:「流产对母体伤害也非常大,你们确定要打掉这个孩子吗?」
男人回头说道:「不了,我们吵架了,她刚才说的只是一时气话,我们想留下这个孩子。」
医生点点头:「这就对了,先生,好好劝劝你夫人,你服个软认个错,带她回家好好养身体。她的身体体质不容易怀孕,如果流掉这个孩子,她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没办法怀孕了。」
我感觉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她这句话在我耳边回响。
如果打掉这个孩子,我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没办法做母亲了。
顾骁喜欢孩子,难道我就不喜欢孩子吗?
我也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生命。
我以前想过,要生就生两个,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如果不是一儿一女,生两个女孩也行,贴心,但两个男孩不行,都像顾骁,那就太闹腾了。
结果我现在一个也没有,没有顾骁,也没有孩子。
我的人生,走到今天才发现前路不通,死路一条。
我的头一阵眩晕,朝后倒去,男人忙从背后接住我,带着我走到医院走廊休息。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我看都没看就接起来,一道冷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沈心,你跑哪儿去了?欣悦想见你。」
声音的主人是我的亲二哥,从我回到沈家之后十几年,他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能让他找我的事,只和沈欣悦有关。他的温柔和笑容,也只对沈欣悦可见。
我以为只要我真心对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发现我的好,就像对沈欣悦那样对我好。
然而我错了。
不久前我偶然听见他和我的亲生母亲抱怨道:「要不是因为需要她的骨髓给欣悦配型,谁会想在家里看到她,为什么得白血病的不是她!」
沈欣悦和我一样都是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有这种血型的人,只占全国人口的1%。
所以为什么直到十几年后我才被沈家人找回,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可以给沈欣悦源源不断供血的血包。
他们的宝贝女儿、宝贝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欣悦得了白血病,而我这个不受人待见的瘸子却一直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
难怪沈家人无论如何都看我不顺眼。
4
我一脸麻木的对着手机说,我在医院。
二哥说,你去医院做什么?
他的声音紧张又急促,但我知道他不是担心我,他是担心我这个血包的身体出问题,那他的宝贝妹妹沈欣悦就没救了。
我的心底泛起一阵恶意,我如实告诉他:「来医院做什么?我怀孕了,未婚先孕。」
二哥怒斥我道:「沈心,你怎么这么不检点?我们沈家从来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我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被他的话刺痛,我甚至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把孩子打掉。
「把孩子打掉!」
你看,我多了解沈家人。
二哥是医生,他知道怀孕的孕妇不能捐献骨髓,他只想着他的宝贝妹妹沈欣悦的命,从没想过我和我孩子的命。
我捂着嘴,死死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
二哥还说了一句话:「沈心,你身上没染上什么脏病吧?」
坐在我旁边的男人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皱起眉,从我手里拿过手机说道:「孩子她不会打,她的身体也很健康,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帮我挂断了通话。
我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毫无顾忌地哭出声来。
男人则一直在旁边陪着我,一句话不说,只是摸摸我的头。
等我哭够之后才发现,身上这件大衣早已被我的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
这件大衣面料质感轻薄柔软但很温暖,没有任何标志,细节周到,一看就是定制,绝对价格不菲。
我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转过身对男人说道:「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说,我姓严,严京墨,不过我外公家姓沈,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这么巧?」我想笑一笑,显得轻松一点,但我实在笑不出来。
我说严先生,谢谢你今天陪我,但我没办法报答你。
严京墨笑起来,如果我需要你的报答,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上我的车。
我也笑了。严京墨看着我说,终于笑了,心情好点了吗?
我说,好多了。
严京墨说,那就好,你怀孕了,你现在的身体最重要。
他没问我为什么要来医院流产,只写了张支票撕给我:「这个你拿着。」
我接过来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500万!
我赶紧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数了好几遍后面一连串的零,终于确认我没看错。
虽然沈家也是A市数一数二的有钱家族,但他们的钱和我无关,也从没有用到我身上过。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严京墨说,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从怀孕到18岁长大成人,一切开销我负责。这笔钱你先拿着,不够了跟我说,我这个人别的不好说,钱,有的是。
他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好人。
我拿着支票,忍不住问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严京墨摇摇头,目光落在我那条不正常的腿上,我有点自卑地缩了一下那条腿,却无处可藏。
严京墨说,当然不是,谁叫我今天遇到了一条爱哭的小美人鱼。
我愣住了。
顾骁叫我瘸子,可严京墨却说我是小美人鱼。
5
顾骁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坏的。
我第一次见到顾骁的时候是在17岁,我才被找回沈家的那年。
那年我被沈家人带回去,但因为我又瘸又丑,实在拿不出手,沈家从没有打算让我在公众面前出现过。
沈家人去出席活动,去国外旅游,去参加各种宴会,他们在一起合影留念,而照片里永远没有我。
我就像一个活在沈家的幽灵,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存在,而所有人都一致默契、心照不宣的无视我。
我在哪里?
我被他们留在沈家,连想要出去上学也不行。
我的亲生父母说,心心,你的身体太差了,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别出去。想读书?老师会来家里教你。
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嘴里说着为了我好,眼底却是冷漠的注视,不像在看一个人,反而像在看一个物品,一个不该存在但又不得不存在的,碍眼的瑕疵品。
他们对外宣称终于找回失散已久的掌上明珠,要好好弥补我过去失去的所有东西,却打着爱的旗号,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给我。
我像被关在高塔里的长发公主,日复一日只能待在沈家的一亩三分地。
只不过关着长发公主的是抢走她的女巫,关着我的是我的血缘亲人。
然后我见到了顾骁。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天是沈欣悦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沈家人哄着我别走出房门,但他们却宴请了无数宾客来沈家给沈欣悦庆祝生日,转头还对旁人说,是我不愿意在人前露面。
不是的,我在心里说道,我想出去,我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我听着楼下热闹的声音,想要打开房门走出去,却发现门早就悄悄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我发疯般拼命拍打着房门,外面却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我仿佛被遗忘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空间里。
我转身看着镜子里哭泣的自己。
我穿着我衣柜里最漂亮的一件裙子,裙摆上镶嵌着廉价但闪闪发光的仿制钻石,长长的拖在地上遮住我残疾的腿,看上去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我对自己说,沈心,别哭,你可以出去。
我提着裙摆站到窗边朝下看,不过是一层楼的高度,还有树接着,摔下去也不会死。
也不知道我当时哪里来的勇气,闭上眼睛站在窗边就往下跳。
这一跳,就正好跳进顾骁怀里。
他抱着我跌坐在地上,我的头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顾骁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是谁?你从哪儿掉下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从天上掉下来,你是天使?」
其实我早就见过他,只不过那时我是在房间窗台上,看见他晚上悄悄骑着机车来接沈欣悦。
那样英俊帅气,桀骜不驯,让我心头小鹿乱撞。
沈欣悦则翻过墙,坐上他的机车后座,像公主和她的骑士一样,骑着机车一路远去。
而我则是那个躲在阴暗处的小丑,暗恋着骑士,嫉妒着公主,窥视着公主和骑士的幸福。
我坐在他怀里,第一次和他面对面挨的这么近,脸腾一下红起来:「我、我、我……」
顾骁说:「我我我?天使也有结巴?」
这时我跳窗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沈家众人也走了过来,我的父母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大哥眼神嫌恶地看着我,皱眉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吗?」
小弟则说:「你跳下来是不是想吸引眼球,故意搞砸欣悦姐的生日宴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沈家苛待你,让欣悦姐难受你就开心了是吗,你真令人作呕!」
我的大哥是总裁,二哥是医生,小弟是赛车手,我这身份在小说里是标准的团宠设定,然而我只得到了他们的仇视,他们宠的是我的妹妹沈欣悦。
生日宴会的主角沈欣悦宛如众星拱月的仙女般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的目光落在我和顾骁身上,脸上挂着怜悯的笑容,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姐姐,原来你也想参加生日宴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假惺惺地说,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接着她向宾客们介绍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沈心,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顾骁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之前怎么没见过她?」
沈欣悦望着我,微笑着说:「姐姐不喜欢见到外人,所以一直待在房间里,因为她——」
「是个瘸子。」
6
我是个瘸子的事,就这样通过沈欣悦之口,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了。
明明我藏得很好,好到我都骗过了我自己。
异样的目光纷纷落在我身上,我听见其他人的窃窃私语,站在原地捏紧裙摆。
可是顾骁却忽然对我说,瘸子又怎么了,我看你长得挺可爱的,别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多出来走走,嗯?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也微笑着望着我,好像浑身上下连发丝都在发光。
喜欢上顾骁,是那样容易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