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脑癌的第二年,崔妍熙把她的小叔顾以琛给忘了。
备忘录里,等待完成的事项只剩下一件——
【崔妍熙,好好修补和小叔的关系吧,别让你龌龊的爱慕,把最后一个亲人也弄丢了。】
心口涌上熟悉的痛,可她却只能想起。
崔、顾两家是世交。
十岁那年,她的父母坐上了一趟永远不会回来的航班。
之后的十一年,她都跟着小叔顾以琛住在顾家。
而那些和小叔相处的细节,崔妍熙一想就头疼。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崔妍熙看着备注上的夏马克医生,按下接听。
“妍熙,天大的好消息,你快去买来德国机票,我已经给你预约到了我们这的脑科专家,半个月后,专家就有时间给你看病了!”
医生激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只是如果手术成功,你要永久居住在德国,为我们提供活着的病患样本数据。”
“永居德国吗?”
崔妍熙捏紧手机,声音都在发颤,
不舍的情绪在心里乱撞,脑子里闪过顾以琛那张冷峻的脸。
她眼眶发酸,踌躇着问:“那如果手术失败呢?”
听筒里一瞬间静谧下来,只剩下夏马克医生沉重的呼吸声。
很久很久,他才叹息了一声说:“最近一趟BJ飞柏林的航班在七天后,我给你买好了,你调好闹钟,别耽误了航班。”
等夏马克医生挂了电话,崔妍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如果手术失败,她将会长眠于德国。
所以这七天。
将是她最后留在顾家,最后能和小叔修补关系的时间了。
别墅外的骄阳透过窗落进来,崔妍熙伸手去捞,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她看向桌上和顾以琛的合照,不由轻轻呢喃了句:“小叔……”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凌厉的声音。
“妍熙。”
崔妍熙心口一跳,回头就看见顾以琛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没再往前一步。
他在特意和她保持距离。
可明明,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把崔妍熙接回家里时,害怕崔妍熙不适应睡不好,亲力亲为装修的。
崔妍熙大脑一瞬刺痛,被遗忘的过去又翻涌上来。
十岁,顾以琛把她接回家,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十一岁,他怕她吃苦,偷偷给学校的教室捐了空调、捐了食堂,所有的支出顾氏一力承担。
十二岁,她感染了流感,医生想尽了办法,她都高烧不退。
也是顾以琛顾不上大雨磅礴,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跪上灵隐寺,求释迦摩尼佛祖。
他说:“求佛祖保佑妍熙渡过难关,往后免她惊、免她忧,让她事事如愿,长命百岁。”
桩桩件件,刻骨铭心……
崔妍熙怎么能不爱他?
她脸色发白,苦涩的喉咙滚了滚,想要问小叔,为什么要和她这么生疏?
顾以琛却拧着眉,不悦开口质问:“你昨晚为什么没去和小贺吃饭?”
崔妍熙着才想起来。
顾以琛给她安排了相亲,男方是贺家的继承人贺斯年。
因为一年前,她对着他表明了心迹,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将她嫁出去。
“对不起小叔,我忘了……”
顾以琛厌烦地别过视线,笔挺地西装衬地他越发凌厉:“我不想再听见这些借口。”
“作为赔礼,我今天晚上叫了他来家里吃饭,你和他好好聊聊,如果能定下来,就早点结婚。”
“生了孩子,你的性子也就定下来了。”
顾以琛抬腕看看时间,道:“贺斯年七点到,你还有一个小时换衣服梳洗。”
他说完就走了。
全然没注意到,他曾精心喂养的小姑娘,此刻已瘦骨嶙峋。
也对。
自从一年前,崔妍熙向顾以琛表白后。
她就再也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了。
他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吩咐秘书:“以后崔妍熙的事情,不必再告诉我。”
保安也拦着她,不让她再进顾氏,说:“顾总说了,崔妍熙与狗不得入内。”
甚至只要她出现在顾以琛的视线内,他都会立即转身离开。
他晾了她半年。
那一刻,崔妍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
大到她明明和小叔还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家,却硬生生这半年来,连一面都没见过。
崔妍熙想起这些,一瞬间头痛欲裂。
她缓了好久,才打开手机,那条重点标记的记事簿内容做了更改。
【我的监护人叫顾以琛,他是我的小叔,我的亲人,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念头。】
晚上七点。
崔妍熙准时梳洗好、化完妆,坐在桌上和贺斯年吃饭。
平心而论,贺斯年温和尔雅,进退有度。
与顾以琛的凌厉、冷淡不同,和贺斯年谈话,让人如沐春风。
上菜时,他自然的从管家手中接过那道菜,专注踢掉肉上的香料,才把碟子放到崔妍熙面前。
见崔妍熙疑惑,他还特意解释:“顾先生说你不喜欢吃。”
崔妍熙怔愣一瞬:“我小叔?”
“来之前我向顾先生问过你的喜好。”
贺斯年将手机的备忘录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他根据顾以琛的口述做的记录。
这一瞬。
崔妍熙仿佛看见了顾以琛一身西装坐在书房里,认真在说着她的爱好。
他说:“妍熙不能吃番茄,十一岁的时候误食番茄过敏,浑身都起了疹子。”
他说:“妍熙不爱喝牛奶,每次喝都眉头紧皱。”
他说:“早餐最好给她准备豆浆小笼包,她爱吃这个……”
十二年来,他最了解她。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有什么偏向爱好,小叔却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但现在,小叔却把这些,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另一个男人。
亲自教贺斯年怎么讨她喜欢,怎么融入她的生活,怎么能尽快和她结婚、生子……
崔妍熙心脏像是被碾压了下。
但也或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她并没有很难受。
只是头又开始痛了,连胃也一抽一抽开始恶心,开始不断干呕。
可能是要发病了,崔妍熙攥紧手指强撑着和贺斯年道别:“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
然后匆忙起身,回了房间。
服下一大把特效药后,脑子里拿刀劈斧凿的痛才散去。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下了楼,坐在花园中央的秋千上赏月。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能多看一些美好的事物就多看一些。
只是思绪刚放空没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月光落在男人身上,平白为他多添了几分清冷。
顾以琛依旧在崔妍熙两米外停下,好似她是什么蛇蝎猛兽。
“听小贺说你晚上不太舒服?”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用装病来逃避相亲和结婚?”
崔妍熙怔愣一瞬。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装病了,她只恍惚记得,好像以前小叔最疼她了,要是她伤了痛了、受了委屈。
小叔一定会第一时间关心她,替她出气。
这么好的亲人,她竟然没有珍惜,反而还觊觎,确实是她的错。
还好,她还剩下6天可以弥补。
崔妍熙攥了攥空落落的衣角:“小叔,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叮嘱。”
她乖巧扬起笑容,唇边的酒窝深陷下去:“当时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我和贺斯年相处的很愉快。”
“贺斯年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和他结婚也不错。”
崔妍熙说的真心话,也以为自己表了态,小叔会高兴一些。
可顾以琛却脸色骤沉,眼神狠狠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剥开,看透。
离开时,更是冷然丢下一句:“你最好这样想。”
崔妍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小叔为什么又不开心。
她好像永远都不懂小叔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还好,她很快就要去德国了,小叔心里在想什么,也和自己无关了。
第二天,八点。
闹钟刚响,崔妍熙就醒了。
她脑子空空的,打开备忘录才知道,距离她离开BJ去德国,只剩下6天了。
今天,她的安排是去墓园里,把爸妈的骨灰迁出来,然后带去德国。
如果自己的病治不好,那到时候就和爸妈合葬。
如果能治好,也能把爸妈葬在德国。
他们一家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出发前,她给小叔发过去信息,“小叔,我今天回墓园看爸妈,您要一起吗?”
按下发送那一刻,崔妍熙无比忐忑。
毕竟以前小叔和爸妈的关系很好,爸妈出事之后,也是小叔花了大代价,才从失事的飞机中,找到爸妈的骨灰安葬。
她记得每一年,小叔也雷打不动地来墓园。
而这次,大概是小叔最后一次祭拜他们了。
只是信息发出去后,崔妍熙等了又等,也没能等到小叔回信。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崔妍熙干脆自己去了。
不想打车去的墓园的时候,车里的电台正在播放新闻:“顾氏集团总裁顾以琛与林家小姐林幼楚于今日订婚。”
“顾总也公开表示,与林小姐的婚礼,将会定在6天后……”
崔妍熙心口跳停一瞬,拿起手机备忘录看了看。
6天后,9月21日。
正好是她离开那天……
原来今天是小叔订婚的日子,她这都给忘了,难怪小叔没回自己消息。
崔妍熙心口刺痛一瞬,又很快释然了。
小叔毕竟比她大7岁,今年过完年,都快要奔三了吧,早点定下来也好。
崔妍熙独自去了墓园,把手续办好之后,让人把爸妈的骨灰迁了出来。
毕竟她要走了,把爸妈带去德国,才能时时陪伴、安心祭拜。
等忙完再回到顾家别墅时,已经是傍晚。
崔妍熙正抱着骨灰盒回卧室。
正好撞上一个陌生女人从顾以琛卧室出来,她刚洗过澡,身上穿着顾以琛的衬衫,脖颈处有几抹暧昧的红痕。
崔妍熙心脏一缩。
想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完全记不起这个人是谁了。
崔妍熙干脆装不认识,避开她。
却不想,女人的目光如刀扫了过来:“妍熙,你抱着什么东西?给小婶看看。”
她说着就伸手探过来。
崔妍熙连忙抱紧骨灰盒,闪身躲开。
谁知始作俑者反而因为太过得意,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个屁股蹲。
女人丢了脸,脸上闪过一抹怨毒:“妍熙,我和你小叔才刚订婚,你拿骨灰来干什么?这也太不吉利了。”
订婚?
原来她就是林幼楚。
崔妍熙抿了抿唇,话还没说出口。
顾以琛就急切从卧室走了出来,连忙扶起林幼楚:“怎么摔倒在地上?”
林幼楚娇滴滴地靠进顾以琛怀里,张嘴就诬陷崔妍熙:“我问妍熙为什么要在我们订婚的日子把骨灰盒带回来,她就推了我。”
顾以琛蹙起眉,冷睨着崔妍熙。
亲人下意识的怀疑,让崔妍熙心口发紧。
她抱紧骨灰盒后退一步,看向走廊尽头的摄像头:“小叔,家里有监控,我有没有推她,一查就知道。”
林幼楚瞬间面色惨白,脸上满是心虚和慌张。
她把头埋进顾以琛的肩颈,夹紧了声音撒娇那么:“以琛,我不舒服。”
顾以琛浸淫商场已久,哪里会看不透林幼楚的伪装。
但他还是纵容了林幼楚:“崔妍熙,你应该反思,你为什么要在今天抱一个骨灰盒回来。”
崔妍熙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烫。
被遗忘的记忆突然浮现出来,直戳她的心脏。
三年前,她贪玩去瑞士滑雪,不小心遇上雪崩。
顾以琛不顾顾氏的阻拦,花了上亿的资金,组织最好的救援队救她。
他九死一生把她从瑞士救回来,带她到父母墓前还诺。
“崔大哥,崔大嫂,从今往后我会始终把妍熙放在第一位,你们放心吧。”
可现在,她爸妈的骨灰就他顾以琛面前,他却已经忘了他当年的诺言,在她和林幼楚之间选择了打压她。
还好过几天她就要走了,没必要为了那一点小事和小叔闹得不愉快。
崔妍熙很干脆低头道歉:“对不起小叔,我忘了您今天订婚,不是故意要挑今天去迁爸妈的骨灰的。”
顾以琛脸色一变,连声音都没法保持镇定:“崔妍熙!你真是长本事了,现在竟然连你爸妈的骨灰,都成了你阻止我结婚的手段!”
听到小叔话里的关键词。
崔妍熙这才又想起,曾经自己年少不懂事,一听小叔在相亲,就势必会找各种理由破坏。
肚子疼、发烧、头疼……
那时,顾以琛总会一脸宠溺看着她。
他把她宠地骄纵任性,又用行动告诉全世界,他为她撑腰……
想起以前,崔妍熙一瞬头痛欲裂,像是有斧子狠狠劈来。
她该吃药了……
崔妍熙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再次道歉:“对不起小叔,以前是我忘了分寸,给您添麻烦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也向小婶道歉。”
说完,她在顾以琛错愕的目光中,深深对着二人鞠了一躬,然后进了房间,拿起特效药就要往嘴里灌。
不料下一秒,手腕却突然被握住,顾以琛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厄洛替尼,你为什么在吃治癌症的特效药?”
崔妍熙脸色一白。
刚得病的时候,她曾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小叔知道她病了,会是什么反应。
但自从决定去德国之后,她就不想小叔知道自己病了。
毕竟小叔治不好她,知道了也是多了一件烦心事。
她从小到大已经烦了他很久了。
这次,她想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了。
崔妍熙正想着,该怎么和小叔解释。
顾以琛却松开了她的手,讥讽地勾起薄唇:“我还以为你改了,结果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悔过,喜欢装病。”
崔妍熙诧异一瞬,连忙扯出一抹乖巧的笑:“是啊小叔,这就是普通的维生素。”
顾以琛的脸色越发阴沉。
崔妍熙心虚别过视线,从他的手里抢回药瓶,下了逐客令:“……小叔,我要睡了。”
顾以琛神色一僵。
记忆中,崔妍熙面对他时,眼中总带着仰慕依赖,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
他甚至忘了原本要问她父母骨灰的事,沉着脸迈步离开。
等顾以琛出了门,崔妍熙才苦笑着长长呼了口气。
今天心情不好,她想睡得沉一点,把过去的记忆都埋得更深一点,于是多吃了一片药。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
记事簿上的提醒,变成了:【距离去德国手术,还有5天。】
她正准备关掉记事簿,微博突然弹出一个词条——
【豪门秘辛,扒扒那些不为人知的不伦恋。】
崔妍熙瞳孔一震,颤着手点进去。
词条下,她的日历被尽数曝光:
2016年3月9日,雨,今天参加宴会的时候,有人骚扰我,小叔知道之后,直接将人赶出了京城。小叔对我这么好,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2020年6月11日,晴,今天我就18岁了,小叔给了我一个盛大的成人礼,还把他在银行保险库的密码告诉了我。如果我对小叔表白,成功率会是百分之百吗?
是崔妍熙的字迹,但是她却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来的。
下面的评论热弹出来:
【这种人真是太恶心了,居然意淫自己的叔叔。】
【不是吧,她是怎么好意思的,要是我好心收养的人对我是这种心思,我是真的会一阵恶寒。】
【人家顾总昨天刚结婚,痴汉日记今天就发了出来,小侄女心思真歹毒啊。】
她一瞬像是被剥光示众,太阳穴又一阵阵刺痛起来。
崔妍熙想去找到自己写的那本日记,却实在想不起来,东西被放在了哪里。
缓过神后,她没再接着找,而是直接登上自己的官博发了一句。
“日记纯属伪造,我与顾以琛先生只是叔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林幼楚,这才是我的小婶,感谢大家关注。”
崔妍熙眼睁睁看着热度降下去,松了口气。
小叔照顾了她那么多年,她也终于帮了小叔一次。
可与她的庆幸不同,顾以琛点开她的微博,目光扫到那几句“有喜欢的人”时,直接摔碎了手机……
当晚,顾以琛没有回去。
一直到贺斯年生日的这天,崔妍熙都没有见到他。
贺斯年的生日当天,想接崔妍熙去贺家简单吃个饭。
崔妍熙本来想要拒绝,看到手机备忘录的提示后,才想起这是小叔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贺斯年。
她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确实也该和贺斯年说清楚,就答应了去贺家。
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贺斯年这样温柔妥帖,是因为他的父母恩爱和谐。
她太久没感受到过家的温暖,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没忍住多聊了会。
一直到晚上十点,贺斯年才开车送崔妍熙回家。
担心她回的晚被顾以琛苛责,贺斯年还特意发消息给顾以琛解释。
这么好的人,崔妍熙实在不忍耽误他,所以坦诚告知贺斯年,自己得了脑癌即将出国治疗的事情。
贺斯年诧异一瞬,面露惋惜:“顾先生知道吗?”
崔妍熙仔细回忆,才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吧,我也不想让小叔知道。”
她只想在去德国之前的这几天时间里,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时光。
贺斯年当即答应帮她保密。
又聊了几句,崔妍熙才下车回家。
谁知刚到走廊,经过顾以琛的房间时,门突然被打开,一双手猛地将她拉入房中。
接着一抹薄唇吻住她,强势地撬开了崔妍熙的唇。
是顾以琛。
龙舌兰的酒气侵入肺腑,崔妍熙心脏阵阵发紧,正要推开他:“小叔……”
下一秒,那双火热的手探入了她的腰间,一路往下。
顾以琛温热的气息,掺和着低喃喷撒在她的耳边:“幼楚……”
崔妍熙整个人僵住,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她狠狠把舌尖咬出血,猛地蓄力顾以琛推开:“小叔,我不是林幼楚,我是你的侄女,是崔妍熙。”
她头疼欲裂,鼻尖不断有温热的血液往下淌,仍然强撑着说:“小叔,我没有勾引你。”
“无论是一年前,还是现在。”
崔妍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直觉告诉她,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也不管顾以琛有没有听见,擦着鼻血说完后,毫不犹豫甩开他回了到自己房间。
进了门,崔妍熙第一时间就是去卫生间冲洗鼻尖的鲜血……
等彻底止住血,吃了药再睡下,已经是后半夜。
谁知崔妍熙刚闭上眼,被抹去的记忆再次重现。
一年前,她约小叔到餐厅表白,结果撞上顾以琛被人下了药。
她把小叔扶到酒店,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薄情的双眼染上俗情,连皮肤都浮上了一层粉红。
崔妍熙当时爱他入骨,不忍心看他痛苦,主动拉开了裙子的拉链。
可小叔宁愿砸碎花瓶,用玻璃碎片割伤小臂,也不愿意碰她。
他说:“崔妍熙,把你教成这样,是我的过错。”
“你没悔过之前,我们叔侄就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后,他摔门而出,后来他们就真的整整半年,都没再见过面。
再见面时,顾以琛身边已经有了林幼楚……
“小叔,我好后悔喜欢你……”崔妍熙轻声梦吟,眉头紧皱。
全然没注意,站在她床边的高大身影僵了僵,然后落荒而逃。
第二天。
手机备忘录弹出提醒:【距离去德国手术的日期,还有3天。】
崔妍熙这才想起,自己留在顾家的时间,只剩下3天了。
吃了药,等精神恢复一点之后,去医院重新拿了药。
再次踏足医院时,她已经没了第一次独自来时的难过惶恐。
没有顾以琛陪着,她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医生照例给她做了个检查,结论和一年前一样,脑瘤压迫神经,手术风险百分之九十,只能用特效药硬拖着。
崔妍熙心里一片麻木,混混噩噩的回了顾家。
一进大厅,就看见顾以琛坐在黑色的沙发上,指尖夹着烟。
他脸色不太好,崔妍熙脸色尴尬,以为顾以琛要问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正踌躇着该怎么解释。
就听见他冰冷的质问:“妍熙,你有没有看见我和幼楚的婚戒?”
“内圈刻着我和幼楚的名字缩写。”
崔妍熙的心里咯噔了下,抬眸和顾以琛对视:“小叔是觉得我拿走了戒指?”
顾以琛眉眼微微下压,没有说话,但怀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小叔。”崔妍熙坚信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苦涩地扯了扯唇,“我为什么要拿你的婚戒?”
“妍熙,为什么拿走我和幼楚的婚戒,你心知肚明。”
顾以琛点了点烟灰,眼里情绪起伏不定:“你不用想着自证清白,我已经王妈去你的房间里找了。”
几分钟后。
“先生,我找到了!”
王妈匆匆从楼上下来,对着顾以琛呈上手中绢布,绢布中心正是顾以琛的戒指。
崔妍熙心口一窒。
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发过病,真的拿走了小叔的婚戒。
顾以琛攥着戒指,压着脾气:“崔妍熙。”
他的眸子里闪过的冰冷和一丝愠怒,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性格恶劣、满口谎话的顽童。
“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当着崔妍熙的面,顾以琛把疑似被她碰过的戒指,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崔妍熙僵在原地,心口像是破了洞。
她看着顾以琛给给林幼楚打了电话:“幼楚,辛苦你重新再订一对婚戒。”
后面的话,崔妍熙没法再听下去。
她狼狈地回了房间,把药翻出来,仓促地喂进嘴里,吞咽下去。
等待药效上来这段时间,她床上蜷缩着,焦虑地抱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盒。
“爸爸妈妈,要是你们陪着我就好了……”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更遑论冤枉她的人,还是她唯一的亲人……
崔妍熙的脑子混乱极了,一会儿出现之前顾以琛质问、把戒指扔掉的画面。
一会儿又出现她的记忆完全退化,茫然无措地站在拥挤的人流里。
等平复下来时,先前失控的泪水,已经在脸上干涸。
只剩下三天了,崔妍熙安慰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她起床收拾东西,拿出行李箱时才记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顾以琛给她买的。
墙上看的书,晚上靠着睡觉的玩偶,衣帽间的高定和礼服,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顾以琛。
她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有三天,她就要一去不回了。
这些东西不带走,留在这里估计也是碍顾以琛的眼。
崔妍熙想了想,给贺斯年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贺斯年就带着人来了,把她房间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搬。
“这些应该都是顾先生送给你的吧,你舍得都拍卖了做慈善吗?”贺斯年语气关怀。
崔妍熙环视一周。
这间房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留存着和小叔的回忆。
但她和小叔都变了。
她忘了这些回忆,而小叔也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回忆。
崔妍熙抿了抿干涩的唇:“只希望能帮到别人吧,麻烦你了。”
贺斯年笑了笑:“都捐到山区去,一定能帮到别人的,你把这些东西放到我家的拍卖场,我是要抽成的,所以不用谢。”
崔妍熙的心理负担一瞬间散了。
贺斯年很多事情要忙,和她聊了几句就走了。
崔妍熙看着这些东西被一件件搬走,房间空下来的时候,她的心也像是被一瞬腾空了,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惆怅。
但只搬走房间,是不够的。
如果她是林幼楚,搬进来后看见以前的东西还留着,一定会觉得很碍眼。
所以,崔妍熙还要接着清理。
她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外面的花园上。
花园里,大片大片的橙黄向日葵迎着阳光绽放,让人看了就心生暖意。
崔妍熙去杂物间挑了把小铲子,去了花园。
这里的向日葵,她记得,是当年小叔一株一株,亲手为她种下的。
当时他说:“希望我们妍熙,永远都像向日葵一样,向阳而生。”
现在,轮到她一株一株把这些花铲除,就像是把小叔从自己的心里铲除。
这一挖,就挖到了晚上。
崔妍熙双手都磨出了泡,却仍旧不知疲倦。
直到顾以琛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说贺斯年今天来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崔妍熙怔然一瞬,低着头不敢看他:“反正我马上也要和贺斯年结婚了,就先搬了些东西过去。”
她记得这件事,就顺理成章说了这件事。
顾以琛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喉结滚了滚,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垂眸,看着崔妍熙头顶上柔顺的发旋,下意识抬起手,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
可最终,他还是无力垂下手,声音发涩:“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要小叔帮忙吗?”
崔妍熙依稀记得,自表白以来,这是她和小叔最温和一次交谈。
她不忍心毁掉,于是说了自己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婚礼。
“在准备了,准备了蓝色请柬,上面印着太阳花,婚纱是蓝色的,有长长的拖尾,像是人鱼公主……”
顾以琛看着她眼里的憧憬,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他不想再听,拧了拧眉打断:“准备了就好,妍熙,我永远是你小叔,我们永远是亲人,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今天搬走的东西,我会再让人给你准备一份……”
崔妍熙心口刺痛,却还是强扯出一抹笑:“不用了小叔,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常回来住。”
其实不是不回来常住。
而是,她永永远远都不会回来了。
顾以琛脸色微变,还想再说些什么。
崔妍熙却捏紧了铲子,先一步开口问:“小叔知道林小姐喜欢什么花么?”
“路易十四玫瑰。”
顾以琛脱口而出后,眼里闪过一抹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妍熙看了一眼这向日葵花海,声音轻到风一吹就散:“想送小叔和小婶一份新婚礼物。”
顾以琛的心口没来由发空,他不耐皱眉:“不用,她什么都不缺。”
崔妍熙垂着头苦笑。
是啊,她又忘了。
忘了小时候,她要星星要月亮,顾以琛都会想办法满足,甚至现在市中心,还有一个小型的人工月球展览馆。
也忘了她见识过顾以琛疼一个人时的专注和付出,有他在,林幼楚当然什么都不会缺。
她只是想要付出一点微薄的心意,来偿还顾以琛的养育之恩……
相对而立,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等到深夜凉风吹来时,崔妍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自从得了脑癌之后,她的免疫力就变的特别低下,很容易感冒发烧。
“小叔,我累了,就先休息了。”
崔妍熙说完就先转身,往房间走去。
顾以琛看着她洒脱离开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人掐了掐,第一次感觉,崔妍熙好像有哪变的不一样了。
他扫了眼满地残破的向日葵,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毕竟从前,崔妍熙最宝贵她这些向日葵。
曾经她最好的闺蜜想要一朵,她都不肯让……
第二天。
崔妍熙起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甚至昨天的事情,她都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手机提醒,离开BJ倒计时,只剩下两天,以及今日的待办事项。
她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先吃药,再挑破手上的水泡,到花园里把剩下的向日葵铲走。
就连那个顾以琛亲自为她搭的秋千,崔妍熙也没放过,全都拆掉运走。
接着,她按照手机提示,去了城南的花草市场,挑选了一大批已经成熟的“路易十四”,移植到顾家的花园里。
大约等到小叔和林幼楚完婚,这花也会开了。
知道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花园面目全非,崔妍熙心口的沉闷才散去些许。
小叔照顾她这么多年,清走别墅里关于自己的东西,是她送给小叔的第一件新婚礼物。
下午,为了不受病情影响。
崔妍熙提前吃了药,才去找了贺氏找了贺斯年,想让他帮忙看一个合同。
合同递到贺斯年手里时,他的瞳孔都震了震,眼里除了难以置信还有热烈。
“你要把崔氏集团的股份转让给顾先生?这可是你爸妈留给你的遗产!”
崔妍熙倒是看的很开:“我爸妈在欧洲给我留了钱和庄园,国内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就当是……小叔这么多年照顾我,我给他的一些补偿吧。”
“毕竟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她很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人的感情真的很神奇。
一年前,她还为了顾以琛不爱她这件事,心痛如绞。
甚至顾以琛为了让她别纠缠,说过一句话。
他说:“崔妍熙,你别跟个软骨头似的粘着我,要点自尊好吗?”
这句话,当时崔妍熙刻骨铭心的痛。
可现在,她竟都几乎要忘却了。
再想起时,她的心也如一滩死水,再无波澜。
或许,这病让她忘掉的也不止过去,还有她对小叔的眷恋和爱,难过和伤痛。
崔妍熙拜托贺斯年:“过两天小叔就结婚了,他大概不愿意在婚礼现场看见我,到时候……能麻烦你帮我送给他吗?”
这份崔氏的股权转让协议,是她送给小叔的第二件新婚礼物。
贺斯年答应了。
崔妍熙向他道过谢,就回了顾家。
回家时,管家说她收到了一个国际快件。
崔妍熙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夏马克医生寄给她的,一张国际电话卡。
她开心极了,给夏马克医生回了句:“谢谢。”
接下来两天,她都留在顾家等着,想要在她离开、以及小叔婚礼之前,最后正式的向他告一个别。
但或许是婚礼太忙了,有太多要筹备的东西。
顾以琛一直到婚礼前夕、她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才满脸疲惫的回了家。
崔妍熙本来头痛地厉害,听见他进门的动静,连忙又倒出几片特效药吃了,才飞奔出去找他。
她曾经奔向过小叔很多次。
却唯独只有这次,不是为了追寻他的步伐,热烈的爱他。
而是为了和他,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在客厅四目相对时。
崔妍熙罕见地止住了头痛。
顾以琛扫了眼她空荡荡的衣服,眉头皱了皱:“顾家是没给你饭吃吗?”
他目光巡视一圈,抬起指尖捏了捏眉心:“而且,家里为什么空荡了这么多,弄得一丝人气也没有。”
崔妍熙心头微哽,避开男人凌厉的视线:“您要结婚了,家里的旧东西要清走,福气才会进来。”
“小叔明天就要和心爱的人结婚了,多福才会多子。”
顾以琛锋利的眉尾一挑,看她的眼神讥讽十足:“爱人?福气?多子?”
“崔妍熙,你现在要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些?”
或许是曾经太多在意小叔,崔妍熙敏锐捕捉到了小叔的不开心。
可她却不知道,又是哪句惹了他不高兴。
还是说,自己只要在小叔眼前,他就会不开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叔以后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了。
因为,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明天上午十点,当小叔穿上新郎官的衣服,出门接亲后,她就要赶往机场,飞往柏林了。
崔妍熙长长舒了口气,诚恳看着小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祝愿。
“小叔,希望你……以后都要幸福开心。”1
顾以琛心口发沉,总觉得哪里不对。
偏偏这句话崔妍熙以前常说,也偏偏崔妍熙脸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甚至都没等他回应,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顾以琛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崔妍熙,才黯然收回目光。
第二天,9月21日。
崔妍熙早早就起床把行李收好了,她难得没头痛,也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是她飞往柏林的日子。
只是……顾家老宅从上午九点开始就热闹了起来。
现在,豪车云集的车队,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财经大佬,同时聚在顾宅。
电视台和媒体也都在外面,跟拍顾林两家的这场世纪婚礼。
崔妍熙吃了药后,才敢踏出房间。
一出门,就撞见顾以琛一身高定新郎西装从房间出来。
他看了她一眼,锋利的眉宇高高拧起,隐隐有些不满:“你今天要穿成这样,去参加我的婚礼吗?”
崔妍熙心尖微刺。
她嚅嗫着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不去参加他的婚礼。
好在这时,楼下军政商三界的大佬催促声传来。
“以琛,该下来了,等下吉时都过了。”
顾以琛只能不耐抿了抿薄唇,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叮嘱崔妍熙。
“去换衣服。”
崔妍熙含糊应了声,看着他下楼,又听见有长辈调侃他。
“今天都做新郎官,和爱的女人结婚了,怎么还板着张脸不开心?”
“……”
后面的话崔妍熙没听清楚。
但她心里却明白,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小叔见面了。
崔妍熙回到卧室,看着爸妈的骨灰盒,真心的说。
“爸爸妈妈,小叔要结婚了,我替你们见过他的未来妻子,很漂亮,也和他很相配……”
她摸了摸骨灰盒,声音发哽:“以后我们一家人,也永永远远在一起……”
正低喃着,吉时到了。
崔妍熙站在窗边看着顾以琛被人群簇拥着,坐上礼车离去。
热闹的顾宅空荡下去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瞬。
但也仅仅之有一瞬,她就收敛好情绪,在剩余佣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抱着骨灰盒,拉着心里箱,上了专车前往机场。
崔妍熙去机场的一路。
就见商场的电子大屏、出租车的显示栏,都在轮播顾以琛和林幼楚的合照,祝贺他们新婚快乐。
崔妍熙看了一路,眼眶都被风吹得有些干涩。
等了机场,她忽然收到了贺斯年发来的图片。
点开一看,崔妍熙才发现,这是小叔婚礼的现场。
迎宾两边扎着不同深浅的橙色气球和蓝色花束,用白蓝色花插成的一人高呆萌小熊,外面的红毯两旁铺满了向日葵。
她看着,心口却忍不住颤了颤。
因为蓝色调、向日葵、小熊,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这个现场的布置,也和她前几天同顾以琛描绘里的婚礼如出一辙。
是故意,还是巧合?
但很快,崔妍熙就把这个念头摁了下去。
她就要走了,这个婚礼现场无论是故意布置成这样,还是巧合布置成这样,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而第二张,是现场内部的照片。
照片中,顾以琛穿着黑色高定西装,胸前别着蓝宝石胸针,身旁的林幼楚一身雪白婚纱。
贺斯年发来信息说:“你送给顾先生的新婚礼物,我会等婚礼结束后送过去的。”
“妍熙,祝你手术顺利。”
尽管照片上的两人让崔妍熙心口发涩,可她还是长长舒了口气。
至少,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得到了幸福。5
她微笑着回复了贺斯年:“谢谢你的帮助,也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正心爱的人。”
刚按下发送,夏马克医生就打来了电话,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问崔妍熙。
“妍熙,你出发了去机场了没,我给你寄的国际卡,你有没有收到?”
“收到卡了,我也在机场了。”
听她这样说,夏马克医生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慰。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我对治好你抱着很大的期望,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医术,和我们要治好你的决心。”
崔妍熙心口涌上暖意,鼻尖也有些发酸。
虽然她得了癌症,有一段不太成功的感情,以后也要独自一个往前往异国他乡治病。
但她还有一直关心她病情的医生。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相信你,夏马克医生,等我登上飞机后,就会换上你寄给我的国际卡。”
“好的,我们等你。”
挂断电话,崔妍熙罕见地没有离别的乡愁。
反而,她甚至还有些期待之后的生活。
登机之后,崔妍熙才坐下,空姐就给她送来了一袋喜糖,说:“今天顾氏集团总裁结婚,他给今天所有在BJ的人都发了喜糖,您也沾沾喜气。”
崔妍熙眸光闪了闪,这才发现,原来整个BJ,都在庆祝小叔的婚礼……
她谢过空姐,撕开一颗放进嘴里。
糖很甜,和小时候小叔给她带回来的糖一模一样。
只可惜……她是最后一次吃了。
崔妍熙含着糖果,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的BJ后,拿出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敲敲打打。
“小叔,祝你新婚快乐,也彻底忘记我吧,我也要去追寻我自己的生活了。”
发出这最后一条短信后,崔妍熙拆开手机,取出这张电话卡,掰碎放进了垃圾袋里。
把新的国际卡插进手机的时候,她甚至感受到了,新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女士们、先生们,由BJ飞往柏林的航班,已经开始准备起飞……”
失重感和推背感缓缓传来,崔妍熙戴上眼罩,遮住隐隐发红的眼睛。
无论此次手术成功与否。
她与小叔之间都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隔着小半个地球。
重逢的日期,是遥遥无期……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小叔落泪了。
从今往后。
无论她崔妍熙是喜是忧,是健康还是病着,她也都不再是顾以琛羽翼之下的雏鸟。
她自己爱自己,也能让自己长出翅膀飞往远方,再不回头。
小叔,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