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夫君征战沙场,九死一生。
得胜还朝那日,我青梅竹马的夫君却要纳妾。
他嘴里嚷着:“女人家舞刀弄枪成何体统,我要娶也是娶三从四德的女人!”
我抹去唇边鲜血,淡淡应了声:“好,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毕竟,他只是占了我夫君身子的攻略者。
而我。
要等我真正的夫君归来。
……
“你竟然没死?”
见我一身戎装,踏马归来,夫君沈平看着我,眼里止不住的震惊、厌恶,就是没有一点点的欢欣喜爱。
他好似早就料到我会战死沙场。
又或者,回京的几次刺杀,根本就是他安排的。
我目光一寸寸下滑,落在他劲瘦的腰间。
那里挂着极为精美的荷包,针脚平整,一看就是巧手女子所做。
可我只会做难看的鸳鸯香囊。
他说过,要永永远远带着。
“你怎么不带香囊了?”我答非所问。
沙场征战,毁了我女儿家的娇音,多了沙哑和粗粝。
他好似极为不喜,眉头隆成了小山,睥睨着我。
“就你绣的傻鸭子,也配叫香囊?”
盯着他这张对我说尽了甜言蜜语的嘴,我心口窝震震发疼。
“你还有没有良心!王妃为了你,自请出战,你就这么对王妃?”皎月脾气火爆,压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却冷哼一声:“是我让她的吗?她自甘下贱,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我没骂她荡妇,追究她不守妇德已是大仁大义!”
“你!”
我按住了皎月抽出的刀柄,略略垂眸:“王爷,今日先歇了吧,去大学士府告知一声,今日我归家吉日,不想见红。”
如今我刚刚得胜,锋芒正锐,想必无人愿触。
他急了。
指着我大骂:“你不守妇道,抛头露面,成婚九年一子不出,还不允纳妾!如你这等毒妇,就该被千刀万剐!”
我们成婚,已经九年了啊。
我和他青梅竹马,自小便定下婚约。
如今相识二十七年,成婚九年。
我自小不爱女红,只爱刀剑。
可女子出嫁是要给自己准备嫁衣的,我绣工拿不出手,成婚当日,他悄悄做了嫁衣,翻过墙头给我。
他喜滋滋地跟我讲,这上面哪个是金线,哪个是藕丝。
嫁衣上宝石珍珠点缀,险些晃瞎我的眼。
那都是他花费了大力气,亲自去取来的,说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他最爱的新娘子。
皎月笑我嫁了个多情公子,日后定是鸾凤和谐。
我那时看着我做的鸳鸯香囊赌气。
说是鸳鸯香囊,却绣成了两只傻里傻气的炸毛鸭子。
他却如获至宝,日日佩戴在腰间,非说战场上是这两只鸭子保护了他。
成婚一年。
知道我不喜酒气,他饮酒后,总是在外面站一个时辰。
散了酒气,才会委委屈屈地进来跟我抱怨,被人灌酒,耽搁他陪我了,然后在哼哼唧唧地装病,让我派人给他请假。
久而久之,满京皆知,千万不能给沈平灌酒,不然第二天一准看不见人。
成婚三年,京里新开了糕点铺子,东家是皇后娘娘的乳母,他硬是用军功换了乳母到平南王府做糕点,要我吃上那一口热腾腾,软甜甜的菱角花糕。
连我爹娘都说,他宠我太过,哪天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可怎么办。
他就板着脸,跟我爹娘闹脾气,非要京城里巧匠做入云梯,给我摘星星去。
还是皇上下旨,放了漫天的孔明灯,充作独赐给我的星光。
成婚五年,有人说我不孕,他带着护卫,冲过去砸了人家府邸,还大肆宣扬,男人连生孩子都不会,凭什么说女人不孕有罪。
成婚七年,他请了圣旨,带着兄弟满京跑马,只为给我庆生。
成婚九年,他奉旨出征,跟我说,这次回来定要用军功为我求千百颗南珠,串成帐子给我玩。
可捷报没传来,他却被抬回来了。
太医说,他活不成了。
这次,换我入宫,用替夫出征,给他换天下所有秘药。
若他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入骨的疼爱也曾融入我的血液。
可如今,他站在我眼前。
字字句句都在说我的恶毒。
曾经的两情相悦,变成了我的精心算计。
“毒妇,妒妇!你以为我是靠你才能活的?要是没你自请出战,我早就大显身手了!”
他骂我骂得面皮涨红:“不守三从四德,牝鸡司晨!你这等下堂妇,就该有自知之明!婉月才是天下女子典范!”
“是吗?”我轻轻开口。
当初他教我骑马时,可曾说过,我在马背上的风采,京中万千女子都不及。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离开。
我实在不想再听见,他那张脸,那张嘴,说着伤我的话。
回了我自己的小院子。
清辉很快捧了鸳鸯香囊过来。
被人珍之又珍的香囊,此时却多了剪刀蛮横的痕迹。
上面歪歪扭扭两只鸭子,好像在笑。
“王妃,你别难过,那人绝不是王爷,王爷早就死了。”
清辉跪在我身侧,把手中的剑高高捧起,“属下私杀王爷,请王妃降罪。”
自我走后,平郎缠绵病榻十日之久,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呢喃我的名字。
那日正是我大战最险的时候。
也是那一日,我如有神助,大破敌军。
沈平死后,府中人不敢发丧,为了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停棺待葬。
没想到他死而复生。
开始满嘴胡言,更是闹着要纳妾,甚至还想占清辉便宜。
清辉恨他不忠于我,趁夜色一剑杀了他。
可第二日,他又无事人一样起来了。
这次占据平郎身体的魂魄精明许多,小心翼翼按照沈平原来的习惯生活。
清辉没再动手,而是耐心等着我回来。
起先还好,他只是出府到处闲逛。
后来清辉才发觉,他每次都会‘偶遇’大学士之女,江婉月。
更是蓄意撩拨,想要停妻再娶。
清辉再次起了杀心。
没想到我已班师回朝,还撞上了他纳妾之喜。
其实,从进门的一刻,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平郎。
我的平郎爱我入骨,从来也不会说休妻的话。
他只会小心翼翼地逗我开心,抱着我,生怕我不要他了。
他常说:“我的娇娇是天上的仙女,见了我思凡才下来的。”
他怕我一个不高兴,就飞回天上去。
这本是幼时,为了骗他摘果子编的瞎话,他却认认真真记到了现在。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那是瞎话?
但他愿意被我骗,只要我说的,他都慎之又慎记在心口。
“起来,你杀的并非王爷,何罪之有。”
我抬眸时眼中一片清冷。
杀个人还不简单吗?
但我要的不仅仅是他死。
既然他的魂魄能一次次的占据平郎的身体,那我的平郎定能回来。
平郎定舍不得我独自徘徊。
自我归来,那个自称攻略者的男人很不安分。
每日闹着要娶大学士之女为平妻。
朝上,姜大学士连抬头看我也不敢。
但他的女儿倒是很勇。
“王妃,小女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江婉月跪在我门前。
我隔着水榭,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好一个京城第一美人。
削肩柳腰桃花面,跪在那,墨发飞扬,我见犹怜。
“讲。”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她好似被我吓到,又提起了勇气一般。
“王妃身为人妇,就该知出嫁从夫,你数次顶撞王爷已是不对,又在沙场征战,与男子厮混,更是不洁……”
她那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数着我的罪状。
我听得有趣,越过水榭,捏住她的下颚。
冰冷的匕首贴在她滑嫩嫩的小脸上。
“江小姐,你跟我说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我若无夫无子,又该如何?”
许是我笑得太邪肆。
她竟哭了:“平郎救我!”
我目光骤然一冷,猛然起身,一甩手打在她脸上。
平郎也是她能叫的?
到底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一张桃花面立时肿得跟鬼一样。
沈平好像召唤兽,从旁边绿柳堤蹿出来。
“大胆妇人!你竟然动手打婉月!”
他对我怒目而视,把江婉月小心护在怀里。
凝视着那张脸,我心口刺痛,脚下竟有些虚浮。
“今日我就要休妻!我定要娶婉月为正妻!!”
他怒吼道。
一转头,那双曾深情看着我的眼睛,又满含情谊地落在其他女子身上:“婉月,你放心,我定迎你进门,不负于你。”
“我同意了。”我轻声说道。
两人都诧异地看向我:“什么?”
“我说,我同意了。”
我唇角扬起笑意,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成婚之日定得很近。
我亲自去请圣旨,以平妻之礼,迎江婉月入门。
江大学士跟我一口一个亲家地叫着。
可惜他老眼昏花,没看见皇上眼中的杀意。
成亲当日。
我亲自主持了大婚。
江婉月捧着茶碗,一双水眸凌凌泛波。
“姐姐,你为先我为后,但你我都是平妻,今日这茶,我就不跪敬了。”她笑语嫣然。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连唢呐都停了。
江夫人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得意和试探。
他们这是给我下马威来了。
这是吃定了,要让我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我目光扫向坐在旁边的沈平。
他眼里哪还有什么礼法,只剩下江婉月一人。
如此大红喜堂,如此相似情景,他眼中却换了一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
平郎给我念时,我嬉笑嘲讽,总觉得太过矫情。
如今才知,痛入心扉。
我抬手接了江婉月的茶。
江婉月微抬下颚,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
喜乐又重新吹打了起来。
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姐姐,不是做妹妹的说你,天下女子,应当以贞洁为重,岂不闻,前人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语?”
“姐姐听说你在军前,曾扯了衣服给士兵包扎?如此肌肤之亲,岂非人尽可夫嘛?”
我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银杯成了银片。
沈平却一下压住我的手,满面柔情:“夫人,婉月还小,又是大喜之日,你别跟她计较。”
底下宾客都在看着我。
身为女子,领兵出征功劳盖过男子,我早就招人嫉妒。
无数人等着看我的热闹。
他们虽然不说话,可眼中暗戳戳的全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夫人。”沈平又叫了我一声,一声比一声温柔。
恍惚之间,我以为我的平郎又回来了。
“好。”我缓缓起身离去。
这一场喧哗,跟我没有关系。
出了门,耳畔传来欢声笑语。
“平南王厉害啊!左拥右抱,两个女人都听你的。”
“哈哈哈,我就说,女人厉害有什么用?回了家还不是得听咱爷们的?!”
此后,我在众人眼前再无威信。
他们会把我看作如寻常女子一般。
这就是江婉月和那个异世之魂要的吧?
可他们不知,这也是我要的。
“王妃,你怎么不让我杀了那群贱嘴子!”小丫头眼都红了。
我靠在椅子上,不疾不徐播着荔枝。
“杀人无用,平南王府功高震主,今日局面,也是皇上喜闻乐见的。”
只要我从风口浪尖退下来,那文武联姻,皇上针对的,就会变成江大学士一家。
所以,无碍。
“那就让他们这么说?咱们在前线拼杀,保家卫国的时候,他们干什么了!”皎月气得眼眶都是泪水。
我眼中也闪过一抹寒光。
是啊,我的平郎在前线拼杀的时候,这群蛀虫正在后面绞尽脑汁地克扣粮草!
否则以平郎的能力,又怎会差点战败身亡?
“王妃。”
许多天不露面的清辉,带着满脸的疲惫,坐在我身侧就开始吃荔枝:“你要的消息,我全都拿来了。”
满桌子颜色不一的情报。
我一张一张展开。
越看越喜。
“清辉,干得好!此事,必记你首功一件!日后我亲自请旨,让皇上封你县主。”
“怎么就首功了?什么情报,值得王妃这等赏赐?”
皎月凑了过来。
看见情报时,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怪不得您不急,原来这才是您的算计!”
我想让平郎回来。
所以我要知道,这个自称攻略者的男人是如何占据平郎身躯的。
从我应下娶江婉月为平妻时,清辉就蛰伏在沈平身边。
人最得意的时候,最容易放松。
他平日不要人伺候,一个人在屋中就会莫名其妙地嘀咕。
好似在跟谁说话。
他来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任务。
其中要做的,就是要娶了他口中的女主,江婉月。
而我在他口中是被人厌弃的下堂弃妇。
还有个名字,叫恶毒女配。
之所以会有魂魄不断附身到平郎体内,就是因为平郎是所谓被选定的男主。
他们还要用平郎的身子,在这个被他们称为小说的世界内,建功立业。
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但我不管我和平郎是不是话本中的人,我只要我的平郎回来!
所以我放任沈平娶了江婉月。
没几天,二人果然开始作妖了。
“王妃,你看,江夫人一句办女子学堂,就支走这么多银子!”皎月气得小脸发白。
我捏了捏她的脸:“给她。”
“什么?”她一下提高了音调。
我捂了捂耳朵:“小月儿啊,你套兔子还知道放诱饵,怎么到人身上就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