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爸因意外瘫痪。
我弟想在大城市打拼。
全家商定后,为我找了上门婿女,我们夫妻俩一直负责照顾我爸。
可我爸刚去世,我弟就回来了,他说在外打拼太辛苦,他要回来结婚成家。
然后,我妈把我赶了出来,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后来,我妈也病了,她想来和我住,“遇到事才知道,还是小棉袄闺女贴心。”
我淡淡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是别人家的棉袄了。”
1.
我弟年后一直没有回上海上班。
我和老公悄悄分析,现在大城市赚钱也不容易,他如果不想在外漂泊,我们就帮他在老家安身立业。
可我几次试图和他沟通,他都回避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收拾女儿梓涵的小学报名资料,我妈进来了。
她欲言又止。
我以为她也在担心我弟,便安慰她,
“妈,别担心,如果可安不想去外面工作,留在家里也挺好。”
我妈开心地说,“你和梓涵爸爸都支持?”
我明白我妈的意思,当年我爸遭意外瘫痪在床,我妈不顶事,我和我弟都在读大学。
当时,全家约定,我负责照顾我爸妈,也继承家里的房子。
因为家庭,我牺牲了前途,甚至被影响了婚姻,直到27岁,才遇到愿意做上门女婿的李弘江。
我俩辛苦地照顾我爸十余年,所有收入也用在了家里。
现在,我爸才去世不到一年,曾经坚持要在外打拼的我弟,却回来不走了。
他这种做法确实容易让人多心。
但我们是姐弟,何必那么计较呢。
“妈,虽然这房子给了我,但这里也永远是可安的家。”
我妈没接我的话,她自顾自说,“可安谈了个对象,是他高中同学,临县的,过几天准备订婚了。”
“这是好事啊,可安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我好给他张罗啊。”我兴奋地说。
“可宁,人家女方要求有房。”我妈冷静的话,像一阵小雨,浇灭了我的热情。
“对方想在大城市买房?”
可安这几年在外面并没有赚到钱。
爸爸治病的钱我没让他出过,就是希望他能自己攒钱,我再帮点忙,让他首付一套房子。
可是,每次我开口,他都说自己没存到钱。
“人家女孩倒也没嫌弃咱家,说是咱家的房子就行。”
我放下了心,“还好当年我和弘江在咱们的二楼上又加盖了一层,以后我们各住一层,弘江不会有意见的。”
可我妈却说,“可宁,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谁家希望出嫁的女儿和大姑姐一起住啊。”
我顿时明白了我妈今晚所有的欲言又止。
原来她是想让我搬走啊。
可是,这对我公平吗?
这些年我们夫妻的工资都用于日常开支和给我爸治病了。
现在哪有钱搬走呢?
我不悦地问,“妈,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我弟的想法?”
我妈酝酿一晚上的情绪在这时候爆发了,她哭着说,
“可宁,我和你弟都不想这样。可人家女方提要求了,咱就得照办啊。”
“我们可以尊重女方,但是条件可以商谈啊。”
“谈什么谈?万一谈崩了呢。你弟可是咱家唯一的男丁,他的婚姻大事就是咱家的头等大事。”
唯一的男丁?那承担责任的时候,他干嘛去了?
我爸当年出事时,我妈整体只会哭哭啼啼,完全照顾不了我爸,更没法出面处理事故后续,我和我弟必须有一个人常常回家帮忙。
当时我俩都在省城读书,他大一,我大三。
我妈说他刚到大学,要适应新环境、要好好学习。
可专业课很好的我,当时已经开始复习考研,我和当时的男友想一起读研然后考大城市的教师编。
我弟说自己太小,最后只能是我在每周没课的时候回老家处理事故后续,沟通我爸的治疗。
我毕业找工作时,我弟已经大二,可我妈说他的学校不好,得考研才有机会。
她哭得要死要活求我回县城工作。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昔日的同学都成了大都市名校的骨干老师,桃李满天下,而我在小县城这个离了关系就寸步难行的地方,还是一个菜中学的普通老师。
我妈自从把话挑明之后,对我反而没了愧疚之意。
她开始明里暗里挑我们的刺儿。
“你做菜一个都不合我胃口,是故意的吗?”
她从不拿自己的高血糖高血压当回事,饮食毫不注意。
“哪家女儿不都是为娘家付出的,照顾父母几年就想独吞房子啊,我还没死呢。”
“梓涵,姥姥接送你上学这么久了,以后姥姥要照顾亲孙子了,你找你奶奶去吧。”
当她几次在女儿面前阴阳怪气之后,我和老公都没法再忍。
我准备找我弟谈一次,我妈以前只是没有主心骨事事听我爸的农家小女人,我爸去世之后她才开始作妖的,她的话,不作数。
我特意将我弟约出来谈。
但没想到他带上了我妈——
我顿时全明白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要追梦的上进青年,他想躲在妈妈身后,不做坏人却独享利益,和老家很多男孩子一样。
当年他研究生没考上,说要在外打拼,也不过是逃避照顾我爸的借口而已。
果然,我妈先开口,“可宁,你既然约出来了,我们刚好谈下你弟的婚事。咱们老家这里,姐姐都是要帮助弟弟成家立业的。况且你爸不在了,长姐如母。”
我心里一紧,我妈一直还是那个偏心小儿子的妈妈。
过去的十年,我一直在家里顶大梁,她小儿子不在身边,她要依靠我。
所以我们过了十年母慈女孝的生活。
如今,她小儿子回来了,她的心,又要偏起来了。
她压根不在乎我搬出去后如何居住生活,却还想让我和她一起分担彩礼、婚事。
“可安,梓涵马上要小学报名了,要求人户一致,我和你姐夫商量,等梓涵顺利上了小学,就搬走可以吗?”
我家在老城中心,对口的实验小学和初中在全县最好,
不等他表态,我立马又补充道,
“可安,我和你姐夫这些年赚的钱,以及姐夫家准备的婚房首付都用在咱家三楼的修建、装修还有日常生活和给爸看病上了,我们一时半会也没钱买学区房。你们现在只是订婚,等你们结婚,梓涵学校一定能安顿好。”
我弟嗫喏地点头,却并不开口表态。
我妈直接开口说,“就是因为现在要订婚,咱们才必须拿足诚意啊。不然,人家怎么舍得把闺女嫁过来?你当初的婚礼就太草率了,你让梓涵的爷爷奶奶给你们补上。”
我冷笑,“我当初的婚礼太仓促,那你们怎么舍得把我嫁出去呢?”
“不就是图人家愿意让儿子倒插门到我们家,给你们养老送终吗?”
“现在我爸走了,你们就卸磨杀驴了?”
我细数自己的委屈,没想到我妈丝毫不内疚,而是更加精准地往我心上插刀。
“还有啊,可宁,人家女孩家里都打听了,一套房子六年内只能给一对夫妻的孩子上学名额。你弟结婚后,肯定是很快就要孩子的,如果梓涵用了咱家的上学名额,那你未来的侄子就用不了了。”
“所以,你们不能等到梓涵入学再搬,赶紧找别的方法让她上别的学校吧。”
我惊讶地看向我妈。
心口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妈,可安,当初爸在的时候,我们一起商定的,我负责养老,房子由我继承的,你们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宁,照顾你爸,不是你这个做女儿应尽的义务吗?当初你弟年纪小,只能由你负责。现在你弟该谈婚论嫁了,你做姐姐的,还要和他争娘家的房产吗?你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你也这么说吗?可安?”我盯着我弟一字一句地问。
“姐,照顾爸爸你是费心了,但是以后我给妈妈养老,你也不吃亏啊。”
“听到了吗?可宁,你和弘江都是人民教师,你这样跟弟弟争娘家房产,传出去让人笑话是小事,不能再当老师是大事。”
我冷漠地看着我妈,我心口的血渐渐凝固了,我不会再为她流泪流血了。
在偏心的娘家,女儿永远没有胜利的可能,只有落败而逃的眼泪。
这场谈判,我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
寒心难过的同时,我深深觉得对不起老公和女儿。
没想到弘江倒是大度地安慰我,
“可宁,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最重要的是,经受这次教训之后,你以后的态度!”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深邃的大海,极力压制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接受我被骗吃亏,但是不能接受我是一个无底线的“伏地魔”。
过去这些年,他像亲儿子一样给我爸擦身清洗,在医院和我轮流陪床、背上背下。
甚至,他为了让我爸活得有质量,还带他一起去附近景区散心。
平时给我爸治病花钱,他也从来没有阻拦过。
这些付出,我妈看不到,我不能看不到。
我认真地对他说,“老公,我们如果就此搬出去,那我和我妈的母女情分就此了断,以后我对她只有最基本的赡养义务,至于我弟,我对他连义务都没有,更不可能有情分了。”
说完我心里一紧,但是我不后悔。
我的弟弟,从他出生起,我就在妈妈的要求下,照顾他、爱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他服务成了我的人生宗旨。
读初中后,我爸从外地打工回来,我妈很听他的话,而他对我弟要求很严格,对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我则温和很多。
我们家过了几年温馨的日子。
所以,当我爸出事,我妈说他太小得好好读书时,我责无旁贷地承担了家庭责任。
这些年,我支持他追梦,从未让他为家事操心过,我们很久未曾闹过矛盾。
可我没想到,当我爸去世,当我妈再次偏心他,他便贪恋起了12岁之前享受既得利益者的幸福。
也许,他从未想过和我姐弟情深、相互扶持,他一直只想享受既得利益。
我和弘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拟定协议。
我们还在家里客厅,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吃一堑,长一智。
我如今摔倒头破血流,必须得学会保护自己了。
我要和他们在摄像头下,再谈一次。
可我刚放学到家,就听到梓涵在哭。
慌忙冲进家里,一队装修工人正在将三楼我们一家三口的东西往下扔。
梓涵最爱的玩具,我和弘江的书与衣物……
“哐当”一声,玻璃相框砸到我的脚跟前——
这是我爸在世时,我们的全家福。
“妈,你这样做,确定不会后悔吗?”
我站在摄像头下,冷冷地问。
“我为了我儿子的婚姻大事,有何后悔的。”
“妈,当初咱们全家共同决定,尊重可安在外打拼的梦想,让我放弃前途,回家工作负责照顾我爸,这套房子也归我。现在弟弟要回来,我没反对,你们却背信弃义要将我们赶走!”
“姐,亏你还是人民教师,妈再怎么不对也是生你养你的亲妈,你怎能如此对她大呼小叫?”
我看着一脸正义的我弟,不禁笑了。
从小便是如此,我弟作为既得利益者享有者,一声不吭地看我妈欺负我给他争取利益,但凡我有一点反抗,他立刻一副孝子模样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惹妈妈生气。然后他们母子俩母慈子孝地冷落我,一天甚至多天。
我爸这才刚走,他们便熟练地故伎重演了。
我惹不起,那我躲得起。
“好,我走,如你们所说,以后妈的养老完全由你负责!”
我把拟定好的协议拿给我弟。
协议上一笔一划地写着,“谁继承房子,谁负责养老”,写清了这套房子的来龙去脉。
只要我弟和我妈签字,我们就立刻搬走,以后我妈就由我弟负责养老。
我妈看了协议,大声骂我,“这就是我养的白眼狼女儿,算计亲妈啊。儿子,不要签,装修工已经来了,他们不搬也得搬。”
我轻轻一笑,“不签我就不搬,我就不信等警察来了,这群装修工还敢这般放肆。咱们就这样闹下去,闹着闹着,梓涵就能入小学了,闹着闹着某些人的婚事就黄了。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左邻右舍都清楚,闹大了,我看你们怎么做人,我看哪个女孩敢嫁给你这样自私之人!”
我弟到底兜不住事,手起笔落,签下了协议。
我妈只能骂骂咧咧地也签了字。
我收好协议,存好手机里这几天的录像视频,再次开口,
“三楼是我结婚前,弘江出钱建造的,三楼的装修也是我俩出钱的。我们可以搬走不住,但是三楼的所有权是我的,其他人也别想住。”
说着,我把包里的一沓子发票复印件扔了出来。
“梓涵不会再上这房子对口的学校,但是你们必须承认三楼是我们的,否则,我们法院见。”
“你,你,白眼狼啊……”
我妈气得发抖,可我却不再有任何感觉。
“姐,你这样我没法结婚了。”一直隐身的我弟,终于开了尊口。
“想要也可以,拿出10万,买过去。”
陈可安一脸不可思议。
“你自己看发票,盖房、装修我们花的钱远超20万。”
我之所以提10万,是因为我知道他手里只攒了10几万块钱。
“说是买,其实只是对我曾经付出的一点点补偿而已,不然,爸爸这些年几次手术、住院吃药的费用,咱俩平摊,我会打官司追回你该付的那部分钱。你可以看发票,这些钱远不止50万。”
还要感谢李弘江心细,将大额的发票都保存了下来。
“你,你……”我弟和我妈都被气得口吃。
我笑着说,“你们好像很在乎这桩婚事,可是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官司缠身的人呢?”
我弟的脸像吃了狗屎一样难看。
他正想同意,我妈站起来阻挠,“你这样逼你弟弟,简直愧为人民教师,可安,你别怕,我去找他们学校领导去!咱们光脚的不怕他们穿鞋的!”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来到了学校。
我妈不是泼辣女性,此刻站在校长办公室也只是委屈地啜泣。
她这副模样,反而让外人看了心生怜惜。
可是,她不懂见好就收,对我不孝行为的大肆控诉很快就出卖了她。
我们学校不大,校长了解每个教师家庭的基本情况。
尤其是我这样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校本想好好培养,但我却因为要照顾老人,而放弃了一次次外出培训、讲公开课的进步机会。
校长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心为家牺牲的我,能和不孝画等号。
他当着一众老师的面,对我妈说,
“可宁妈妈,您和可宁老师可能有误会。她在学校是教学骨干,没有教学失误,对学生热爱有加。”
“她不孝啊,不孝的人愧于为人师表啊!”
“可宁妈妈,那您不能空口无凭啊,得拿出证据。”
气得我妈又去了弘江的学校,但是却依旧是满腔怒气撞到了豆腐上——
无处可撒。
无计可施的她,又坐在校门口哭诉。
她没有对外撑过场子,所以,她坐在校门口,想鬼哭狼嚎,却终究没有悍妇的口才,说不出成章的句子。
她现在的样子,简直小丑一个。
但这里到底是小县城,不明所以的家长,尤其是老年人,最爱看热闹。
我妈连着几天坐在校门口闹之后,各种版本的传闻都出来了。
也有我带班的学生家长找学校投诉我的。
能够如此精准抓到主要矛盾地搞我,还真不是我妈的水平,看来我弟已经是幕后军师了。
我看时间到了,便把写好的辞职信交给了校长。
然后我把陈可安叫到了校门口。
我把已经写好的辞职信以及对陈可安的起诉书递给了他和我妈。
起诉书我还复印了好几十份,送给边上爱吃瓜的家长。
“各位家长,就凭我妈我弟对我赶尽杀绝的精神,这份起诉书不可能半点虚假。很抱歉因为私事打扰大家,我们学校一向重视师德建设,我妈和我弟非要污蔑我,为了不影响大家,我已辞职。”
大家看着起诉书里我这些年为家庭付出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开始纷纷指责我妈和我弟,
“哪有这样对亲女儿的,就算偏心儿子也得有个度啊。”
“她这是对女儿卸磨杀驴、赶尽杀绝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行,非要算计亲姐姐。”
“这以后哪家女儿不长眼会嫁给他啊!”
甚至有人认出来我们就是住在老城中心的那户人家,开始讲述我们家招女婿上门养老的往事……
陈可安脸上挂不住,丢下我妈一个人溜了。
我妈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可是背后的家长们还在议论,“一碗水端不平的家庭,看似是偏爱小儿子,其实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