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言醉醺醺地回到家时,已经快天亮了。
司暖守着一桌子的饭菜,守着已经流了一桌子的蜡油,坐了整晚。
整晚,她都在反复看林悠悠给她发的视频。
画面里,一对男女浑身光裸,纠缠着激吻。
那两张脸她都认识,一个是她结婚七年的老公,一个是她老公言之凿凿没什么的青梅竹马。
林悠悠在蹲下身子给顾子言吃东西时故意看了眼镜头。
“她会给你这样做吗?”
视频里的顾子言喘着粗气,急不可耐地摁着林悠悠的头耸动。
“她?她干得像条咸鱼,硬得像根木头,怎么能和你比?”
两个人毫无顾忌地出着声,甚至林悠悠一个劲儿地让顾子言再重一些。
门锁发出响动时,司暖迅速关了视频。
可她在看到摸索着脱外套的顾子言时,还是没忍住上前帮忙脱衣服,换鞋子。
靠得近了,顾子言身上的香水味怎么都躲不掉。
“昨晚,你和谁喝的酒?”
和以往不同,这一回司暖没有气急败坏。
她很平静地问顾子言,眼神里甚至都没有之前质问时的疯狂。
但顾子言仍觉得不耐烦。
他一把挥开了司暖搀扶着她的手。
“你有完没完?七年了,你放过悠悠吧。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你有手段,她只是稍微依赖我一点,我也只拿她当妹妹看。”
顾子言看到桌子上的饭菜,酒意上头让他直接快步上前掀翻了桌子。
“是,我是昨天陪她喝酒了。她和男朋友分手,我和她青梅竹马,去安慰安慰她怎么了?你不要跟个泼妇一样好不好?”
司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
她终究是没忍住,回顶道:“怎么安慰?到床上安慰?”
“啪!”
空荡荡的屋子里,这一声巴掌声格外刺耳。
司暖偏着头,被打得地方一片火热刺痛。
按道理,她该歇斯底里地打回去,质问他,将那个恶心的视频甩到他的脸上。
可司暖已经麻木了。
她甚至捂着脸笑了出来。
顾子言皱眉,他已经做好了司暖会扇回来的准备,甚至回敬的拳头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七年,他们一直就是这样。
谁都撑着不后退,互相撕扯,攀咬,最后一起头破血流地进医院。
司暖没有还手,顾子言不习惯地后退一步。
“你疯了。”
司暖没有怼回去,她再也不会和他吵架,打架了。
她蹚过被顾子言掀在地上的满地油污,在顾子言戒备的眼光中收拾行李。
顾子言被司暖的动作逗笑。
“怎么,硬的不行来软的?换风格改离家出走了?那你一定要走干净了,别没几天又哭着求着要回来。”
他甚至主动开了保险箱,把那两本通红的证件甩在司暖眼前。
“做戏做全套啊司暖,要不要直接离婚,这多清静。”
顾子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司暖,他笃定这一切都是司暖的手段。
他甚至已经能想出下一刻司暖会是怎样气急败坏,将结婚证扔到他身上,咬牙切齿地说要和他纠缠一辈子。
“好。”
看吧,他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手段……”
顾子言晃神,司暖刚才是不是说了好。
“你刚才说什么?”
司暖盯着顾子言的眼睛,坚定道:“好。”
顾子言沉默了。
司暖利落地收拾好了行李,将自己的那一本结婚证捡了起来。
顾子言蹙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暖。
“你认真的?不会耍我吧。”
司暖笑了,她平静甚至可以说平和地走出卧室,走过客厅。
换好衣服和鞋,司暖对着顾子言微笑。
“我认真地,恭喜你,解放了。”
司暖开门,临走时她想起地上的狼藉。
“对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你应该不记得了。”
她扭头看地上的油污,视线落在嫣红的油蜡上。
“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但对你,应该不重要了。”
司暖直接提着行李箱去了医院妇产科。
一众挺着肚子的孕妇中,只有她拿着行李箱,孤身一人站着等待。
就连医生,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确实是怀孕三个月了。”
医生欲言又止,视线在司暖旁边的行李箱上转了好几圈。
“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现在流掉,对母体的损伤还是比较小的。”
司暖感激一笑,和医生定下了手术时间。
从医院出来时,司暖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她原本是想在昨天和顾子言说这个消息的。
七年了,她好不容易再次有了孩子。
司暖和顾子言曾经其实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顾子言正好是升职关键期,司暖为了帮他,走动了不少关系。
走关系就少不了应酬喝酒,那段时间她总感觉肚子痛。
顾子言成功升职那天,司暖在酒店请客。
也就是那一天,她看见林悠悠偷亲睡着了的顾子言。
司暖在林悠悠嘤嘤嘤的哭泣声中和顾子言大吵一架。
“悠悠都说你看错了,你不要这么抓着不放好不好?”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精神病院的疯女人有什么区别。”
最后烦躁的顾子言推了她一把。
就是这一推,司暖撞到了肚子,流了产。
那段时间,顾子言难得没有去见林悠悠。
可顾子言也就坚持了一个月。
林悠悠不过淋了点雨,他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再之后,她就一直没能怀上。
天知道前几天她发现自己胃酸,呕吐时有多开心。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子言。
恰好碰上结婚纪念日,她做了万全准备,却在电话打过去时林悠悠的声音。
“姐姐,我跟你借一天子言,没关系吧。”
司暖问顾子言呢。
“子言在洗澡呢。”
司暖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林悠悠发来了那个视频。
看视频时司暖想了很多。
她想过现在就冲过去,一刀捅死林悠悠那个贱人。
但到最后,等她的眼泪流干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好累。
算了吧,她放手。
办理好酒店入住的司暖给顾子言打电话。
顾子言直接开了视频通话。
他就这样不遮不掩地拽着陌生女人的头发驰骋,一边还不忘挑衅地看她。
顾子言想看司暖破防,但司暖只是淡淡扫了眼就别开了眼神。
顾子言一下子觉得很没意思,让那女人滚。
“怎么反悔了,不想离婚了?”
司暖注意到顾子言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的婚戒。
和林悠悠的视频里,他也戴着婚戒。
“婚戒,扔了吧。”
顾子言闻言一愣,他顺着司暖的目光看向自己戴着婚戒的手指。
视频里,司暖的婚戒已经消失无踪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子言感到愤怒。
他赌气地拽下婚戒,朝着窗外用力一扔。
司暖看着那枚她亲手设计的婚戒消失在视线。
她曾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戴上。
可扔了,也不过几秒钟。
“一个小时,民政局见。”
“好啊!”
顾子言冷笑一声:“到时候你别哭着求我不离婚。”
司暖摁断了通讯。
签字的时候,顾子言顿了一下。
“司暖,你想好了,这个字签下去,以后你就是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会心软。”
司暖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挑眉看着顾子言。
“是吗,可现在你看起来更像是跪下来求人的那一个。”
司暖嗤笑:“你不会爱上我了,舍不得和我离婚吧。”
顾子言被司暖激怒,不再犹豫,在签字处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将文件收回,提醒道:“三十天离婚冷静期,期间有一方不同意离婚,文件作废。”
顾子言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差点忘了,现在离婚和之前不一样了。
顾子言笑看着司暖,他已经猜透了他的算盘。
“这就是你的目的对不对?你拿离婚恐吓我,等三十天离婚冷静期到了,你直接不同意离婚。”
司暖觉得顾子言不去当编剧挺可惜的。
她现在不想和他纠缠,她今天忙来忙去,水米未进。
胃部叫嚣着,提醒着司暖该进食了。
“对对对,我就等着三十天后反悔呢,到时候你可千万骂醒我。”
顾子言被司暖噎住,冷笑一声,转身毫不犹豫就走。
司暖忍着胃疼去找吃的,可胃部就像和她作对一样,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祸不单行,胃疼还没缓解,孕吐反应又出现。
司暖从未感觉死亡离她这么近。
下意识,司暖拨通了紧急联系人按键。
“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顾子言讽刺。
“顾子言,救命……”
“这又是哪一出好戏啊,上一出戏没效果马上无缝切换是吧。”
司暖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我没和你开玩笑。”
顾子言冷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难受就去死呗,看在睡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会给你送花环的。”
顾子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再次睁眼,是在医院。
好巧不巧,面前几位医生中,就有上次给司暖检查的产科医生。
医生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司暖就快死了。
一语成谶。
医生们用了一个小时告诉司暖,她得了胃癌,晚期。
没察觉出不适是因为被怀孕时的妊娠反应掩盖住了。
司暖想到顾子言在电话里的话。
他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住了一个星期院,司暖拿着病例报告回到酒店用一个晚上接受了现实。
第二天天明,司暖麻木地拿出手机。
她先是翻了翻朋友圈,发现在她挣扎绝望时,顾子言带着林悠悠彻夜狂欢。
司暖将每一个视频都点开。
他们在酒吧通宵,在舞池热舞,在众人的起哄下热吻。
下面的评论全是清一色恭喜他离婚快乐的。
【恭喜顾少重回单身,终于摆脱了那个黄脸婆】
【母夜叉终于回梁山了?哎哟这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林姐等了你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弥补遗憾了?】
顾子言在最后一条评论下留言——正补着呢。
司暖打通顾子言的电话。
“你有完没完?你贱不贱啊司暖,都离婚了,你还缠着我?”
司暖对着电话笑。
“是啊,我反悔了。”
“你什么意思?我都发朋友圈了你和我说反悔了。”
司暖呵呵笑,眼泪却一滴滴往下流,沾湿了衣角。
“是啊,我就等着看你丢人呢,你气不气?”
顾子言果不其然的破口大骂,用尽了一切恶毒的语言。
“你怎么不去死呢,司暖。”
顾子言骂完最后一句,似乎是骂累了,停了下来。
司暖想,如果他们现在面对面,一定会打起来。
“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干脆离婚,再也不阻挠你和林悠悠。”
顾子言在电话里冷哼一声。
“你以为我还能信你?”
“信不信由你,但如果你不答应,这辈子我们就这样纠缠一生,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顾子言的呼吸急促起来,最后,他咬牙道:“你说。”
“陪我回老家祭奠我的父母。我们离婚,应该和他们二老交代。”
“这么简单?”
顾子言迟疑,他怕司暖还有后招。
司暖又笑了。
“暂时就这么简单。”
没等顾子言再骂,司暖直接挂了电话。
她订好两人的机票,给顾子言发过去。
出发那日,司暖穿了裙子,用两个小时给自己化了妆。
这兴许是她最后一次去祭奠父母,她不想让自己太过憔悴。
顾子言是开车来的,但率先下车的,却是林悠悠。
林悠悠站在司暖面前,衬衫牛仔裤,扎着马尾,一副青春洋溢的样子。
她讶异地看了司暖一眼:“姐姐不是回老家祭奠父母吗?怎么穿这样艳丽呀,会不会对先人不敬?”
又转眸去看已经下车,面色不善的顾子言,了然一笑。
“我就和子言说,姐姐曾经那样不顾尊严的穷追猛打,怎么会说离婚就离婚。”
林悠悠盯着顾子言,俏皮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和姐姐的二人世界了?”
司暖在看到林悠悠下车时就攥紧了行李箱。
她面色发白地看着顾子言,忍着怒火,问:“她怎么会来?”
“姐姐别生气,子言他是……”
“我问你了吗?”
司暖冷漠地看一眼林悠悠。
“呵,我还真当你去祭拜你父母呢。”
顾子言上前,将林悠悠护在身后。
“你冲悠悠发什么火,她这些年遇到你哪一次不是让着你,忍着你。倒是你,恶不恶心,说是带我去祭奠你父母,结果穿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出台去。”
司暖铁青着脸,死死看着顾子言。
顾子言从后备厢提出两个行李箱。
“我告诉你,我今天来机场就是要陪着悠悠去调研的。至于你爱去哪,你自己去。”
顾子言拉着林悠悠就往机场里走,林悠悠依偎在顾子言身边,对着司暖扯出胜利者的笑容。
三人擦肩而过时,司暖抖着手,拉住了顾子言的衣袖。
“松开。”
司暖深吸一口气,她这辈子,头一次在顾子言面前示弱。
“顾子言,我没骗你。我快死了,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
顾子言神色一怔,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姐姐这又是从哪里看来的剧情呀。”
林悠悠笑容满面。
“姐姐,现在都不流行这种狗血剧了。姐姐,你总是沉浸在自己幻想里是不行的,人呀,要学会认清现实。”
司暖只盯着顾子言。
沉默了一会儿的顾子言掰开了司暖的手。
顾子言没想到司暖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谎话张口就来。
要不是林悠悠点醒他,他怕不是真的会被司暖骗了。
顾子言嘲讽地看着司暖。
“那等你死了,我一定信你。”
他抽出衣袖,和林悠悠头也不回地离去。
司暖僵在原地,保持着被甩开的动作久久没动。
最后,司暖是一个人从飞机场下来的。
她回了老房子,用整整两天的时间将房子收拾干净。
收拾完后,司暖打开手机。
顾子言在这两天更新了很多朋友圈。
都是林悠悠的照片。
明明之前一起出门时,他说他不会拍照。
原来只是不会给她拍照。
最后司暖自己一个人去了墓地。
不是清明节,墓地没几个人。
司暖守在父母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的生活。
最后,她说:“爸,妈,我放弃了,我不要爱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们还过没过奈何桥,如果还在,女儿很快就下去找你们。”
司暖从墓园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四处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发着昏黄的光。
离司暖最近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在抽烟,见司暖出来,回头不耐烦地看她。
“走不走。”
顾子言早上收到了朋友的询问。
说是出差时看到了司暖回了她父母的老房子,又看见她拿着菊花和祭品果篮。
朋友说他,都要离婚了,该再去祭奠一下先人。
他看完朋友发的信息,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司暖。
他让酒店前台给林悠悠留了信息,他不会去很久,陪司暖祭奠完马上回来。
司暖看见顾子言很诧异。
“你怎么来了。”
顾子言哼一声。
“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司暖自嘲一笑:“那还是真对不起,骗你的。”
这早就猜到了,但顾子言还是生起了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司暖说死字时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最后他归咎成自己讨厌被耍。
想一想,离三十天的冷静期也没剩多少,他好歹没在墓地和司暖吵起来。
司暖陪着顾子言又返了回去。
顾子言规规矩矩给她父母上香,说对不住,我们要离婚了。
司暖有些恍惚。
她突然问:“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
这些年他们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状态,也很少像这样回忆过往。
顾子言想了想, 想到了大学时的司暖。
大学时的司暖还没有现在这样强势,还会在他面前脸红。
只是后来司暖越来越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来气。
扪心自问,司暖帮了他很多,他有今天,司暖功不可没。
但他想要的,是更温柔的妻子,更依赖他的妻子。
“就快要离婚了,送你一句话。”
司暖疑惑地看向顾子言。
“往后再嫁,别那么强势。”
司暖笑了,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又正了正衣衫。
“可我觉得这样强势的自己,很好。”
两个人回了老房子。
司暖住主卧,顾子言住以前司暖的房间。
顾子言这才知道,原来司暖喜欢看动漫,她的房间贴满了动漫的海报。
他决定明天起来拿这个嘲笑她。
第二天,顾子言醒得早。
他看着主卧紧闭的房门,觉得大发慈悲一次,去买早饭。
主卧里,司暖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她摸索着吃了药,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镜子里,司暖看着自己苍白的唇色和发青的脸。
她伸手摸自己的肚子,等从老家回去,就要做手术了。
这个孩子,终归是和她有缘无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顾子言看到他们第二个孩子的尸体会怎么样。
司暖笑,她怎么就忘了,第一个孩子离去时,顾子言也就伤心了一个月。
门外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司暖拿了支口红,将自己苍白的唇色遮掩住。
她以为是顾子言买早饭回来了,没想到一开门却对上了提着行李箱的林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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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司暖没动,将人拦在了门口。
林悠悠也不急,眼神往司暖身后转了一圈。
见没有她想见的人,脸上的那张笑脸立马收了。
但紧接着,林悠悠又嘲弄地,看向司暖。
“视频好看吗?”
司暖知道,林悠悠在试图激怒她。
她不想在父母的房子里和林悠悠争执,打算直接关门。
但林悠悠一把将门摁住了。
“他在床上一晚上能折腾我好多次,我的腰上现在都有指印。姐姐,你是不是没体会过啊,毕竟子言说你干得像条咸鱼。”
林悠悠挑衅地伸了下舌头。
“他还说你僵硬,满足不了他,不像我,能和他一起爽。”
司暖承认自己被激怒了。
她松了压着门的手,用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绑好。
下一刻,司暖拽着林悠悠的头就往门上砸。
顾子言提着早饭回来,还没上楼,就听到了林悠悠的惨叫。
他脸色一变,扔了手里的东西就上了楼。
司暖冷着脸,林悠悠已经被砸得鲜血直流。
顾子言大喊一声,跑过去直接扇了司暖一巴掌。
他抖着手扶起林悠悠,林悠悠睁开肿胀的眼睛,颤抖着对顾子言道:“子言,对不起,我不该来的。我只是担心你,你突然离开……”
顾子言示意林悠悠够了。
司暖冷眼看顾子言站起来,松了袖口。
司暖笑了,一边笑,一边流泪。
“怎么,你和我最后打架还是为了这个贱人?”
顾子言冷笑:“司暖,你他妈就是犯贱。”
最后,司暖被顾子言踹倒在地上。
顾子言将林悠悠抱起,冷漠地看地上挣扎的司暖。
“你之前和我说你快死了,我真恨不得我刚才就一脚把你踹死。”
司暖给自己打了120。
救护车来时,她下身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她给自己签了字,将孩子流掉了。
三个月的时间,孩子已经有了样子。
护士问这个孩子怎么处理。
“留着,等我死了,送到她爸爸那里。”
护士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司暖在三十天冷静期的最后一天才回去。
她一直在住院。
没了妊娠反应的遮掩,胃癌带来的痛苦更加磨人。
短短一段时间,司暖已经瘦成了一把皮包骨。
民政局门口,顾子言差点没认出司暖。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司暖,就撇下她独自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司暖跟在顾子言的身后,自嘲笑着。
流程走得很快,这一回,他们是真的离婚了。
两人走出民政局大门,林悠悠抱着一束花等在门外。
她头上还有伤,顾子言心疼地迎了上去。
二人当着司暖的面你侬我侬。
司暖站着打车。
顾子言的车开过来,停下。
“司暖,以后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司暖长舒一口气,笑了。
计程车停下,司机问司暖:“去哪啊?”
“医院。”
司暖办了住院,医生问她还有没家人,能来照顾她。
“没了,都死了。”
医生顿了下,不再说话了。
司暖雇了两个护工,轮流照顾她。
接下来就是化疗,靶向治疗……
没什么用,病情该恶化恶化,头发该掉还是掉。
头发全没了的那天,司暖提出了出院。
医生同意了,并推荐了几个旅游胜地。
司暖哪都不想去。
她其实很懒,人生最后的日子只想回到老家,回到她从小长大的房子里,荒废日子。
医生眼睛都红了。
司暖再一次回到了老家。
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提着行李箱给自己买墓地。
她想买父母旁边的。
约了销售,销售闲聊时问她,给谁买的。
“给我自己。”
司暖摘了帽子。
销售沉默,将接下来一系列的话术都吞回了肚子里。
过了一段时间,销售给司暖打电话。
“你看好的那块墓地有另一户人家也看上了,我约了个时间,你要不自己来谈谈?”
司暖和客户谈了一辈子,第一次给自己谈墓地。
挺有意思的,司暖答应了。
没想到,见面时,两颗光头面对面。
司暖和对面的男人相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
“司暖,胃癌。”
“慕舟,脑癌。”
两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好歹在车站终点之前遇上了。
司暖和慕舟约定,谁先死了,那另一个人就要帮先死去的那个人完成遗愿。
至于墓地,先死先得。
顾子言最近老是做梦,梦里全是司暖。
司暖举着锅铲让他换鞋,司暖强制推他出书房让他早点休息,司暖站在衣柜前纠结两条领带的配色……
司暖,司暖,全是司暖!
顾子言醒来时下意识就将手往身侧探。
“老婆,早上吃什么啊?”
被子里的另一半冰凉凉的,没有一丁点人躺过的痕迹。
顾子言如梦初醒,烦躁地起来看了眼手机。
司暖消失一年了,这一年,她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想到死这个字,顾子言心里陡然一慌。
他又想起司暖没离婚前和他说的话。
她说她快要死了。
万一司暖说得是真的呢?
念头一起,信马由缰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顾子言翻出手机,想要给司暖打一个电话。
以什么名义呢?
顾子言又扔了手机,将家里翻了一遍。
终于,他在角落里翻出了司暖曾经戴过的一条项链。
顾子言拍了照,给司暖发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天,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刻意到,林悠悠都发现了不对劲。
但林悠悠一向很识大体,顾子言不说,林悠悠也不问。
看着乖巧微笑的林悠悠,顾子言的虚荣心得到极大地满足。
这才对嘛,女人就应该多听听男人的话,不要总是对着男人问东问西。
要是司暖那个泼妇,现在指不定要怎么和他闹腾。
顾子言再一次认为和司暖离婚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林悠悠凑上来讨吻时,顾子言一如既往地不拒绝,不主动。
但没想到,两个人亲热时,将那条项链掉了出来。
林悠悠眼见,一下子蹲下来捡起来项链。
“子言,你又给我买礼物?”
还没等顾子言阻止,林悠悠就将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好不好看?”
顾子言皱眉,心里不知为什么就开始烦躁起来。
“不好看,你摘下来,我买新的给你。”
林悠悠被顾子言的态度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就想向之前一样照着顾子言说的做。
但司暖已经消失一年了,她还凭什么忍。
“我觉得挺好看的,我现在就戴着它向我的姐妹们炫耀去。让她们看看,我的男朋友多好。”
这边,林悠悠已经拍了照片发朋友圈,还在下面艾特了他。
顾子言不好自己打自己脸,为了面子,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他看着林悠悠戴司暖的项链,心底莫名的不舒服。
他烦躁地拿过手机,和司暖的聊天窗口仍旧是一片死寂。
赌气似的,他将林悠悠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单独给司暖发了过去。
“悠悠看上了你的项链,我就给她了,你不会计较对吧。”
发完了,顾子言舒坦了。
他笃定,司暖一定会炸,一定会马上给他打来电话和他吵架。
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顾子言气得摔了手机。
就在他发脾气的时候,他的助理敲响了门。
“顾总,有个合作方拒绝接着和我们合作。”
“那就换另一个合作方!”
顾子言想也不想就吼了出去。
助理面露难色。
涉及工作,顾子言也不好再发脾气。
他接过助理手里的文件,看了几页后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是他公司最大的合作方。
他赶紧给对方打了电话。
但没有人接听。
顾子言不死心,又接着打了两个。
这回电话通了,却是对方助理接的。
对方只说自家老板忙,暂时没时间接电话。
谈及合作的事情,也只是说合约到期,有了其他选择。
顾子言暴躁地想摔东西,但他只能赔笑说尽好话。
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顾子言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合作方是司暖给他拉过来的。
司暖和对方母亲关系很好,人家是看着母亲和司暖爽快的份上答应合作的。
顾子言又翻出了司暖的联系方式。
那个电话,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
顾子言舍不下这个脸面。
没想到,林悠悠在和他吃饭时提起了这件事。
“司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不就是和老太太说说话,给老太太端个茶,递个水么?”
司暖笑着给顾子言夹菜。
“子言,我不想只靠着你养我,我想和你并肩,想做你的贤内助。”
林悠悠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我已经打听到了老太太的住处,明天我就带着礼品过去慰问。”
顾子言眼睛一亮。
对啊,林悠悠比司暖优秀这么多,又比司暖温柔有耐心,那下一个老太婆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么一想,顾子言一下子不愁了,甚至看着林悠悠戴着司暖的项链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林悠悠依偎进他的怀里:“子言,你娶我吧。”
顾子言一愣。
“顾子言,你究竟娶不娶我?”
当年,司暖叫他娶她时,可强势多了。
那架势,像是一头龇牙咧嘴的母豹子,但凡他敢拒绝,司暖就能冲上来和他拼命。
当时的他面对那样义无反顾的司暖,好像下意识就说了好。
他甚至脑子里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顾子言下意识躲过了林悠悠的眼神。
“等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吧。”
林悠悠看着躲闪的顾子言,脸上维持的笑缓缓僵住。
但最后,她也只是说了一句好。
林悠悠第二天就买了礼品去了合作方母亲的家。
顾子言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室等着合作方续约的消息。
合作方电话打来时,顾子言还故意等了十几秒才接起电话。
“喂,杨总啊……”
“顾子言,我CNM!你他妈赶紧把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从我妈家领回去。你要不领回去,我他妈给你扔回去。”
啪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顾子言一刻都不敢耽误地冲了出去。
到合作方家时,林悠悠捂着脸,垂着眼睛一刻不停地流着泪。
顾子言一下子火了。
他立马拿出对司暖的态度来,但对面坐着的是他最大的合作方和合作方的妈妈。
顾子言把火咽了下去。
“子言,我没事的。我就是被打了几个巴掌,我没事的,你别为了我生气。”
林悠悠红着眼睛,她害怕地看了对面冷着脸的老太太一眼。
但她这次算错了。
杨母是参加了司暖葬礼的。
她心疼那孩子早早没了双亲,更气她一直吊死在顾子言这棵歪脖子树上。
杨母今天一看见林悠悠就气不打一处来,更是在她明里暗里贬低司暖后怒火中烧。
眼下林悠悠当着她的面耍手段,杨母也不惯着。
她当着顾子言的面扯下了林悠悠的手,啪啪啪又是几个巴掌打了上去。
“什么脏东西都赶进我家的门,晦气。”
顾子言没想到杨母这么嚣张。
一直陪着母亲的杨总将母亲护在身后。
“顾子言,你养小三我不管,但你当我家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杨总看着顾子言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嘲讽一笑:“你还是回去做好破产的准备吧。现在谁不知道你顾子言背信弃义,抛弃糟糠妻,为了个小三杀了自己的孩子,谁还敢和你合作啊。”
顾子言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林悠悠更是脸都黑了。
杨总直接送客,顾子言拽着林悠悠手臂就往外走。
刚走一半,背后铺天盖地地撒来了什么颗粒状的东西。
顾子言一回头,杨母手里拿着一袋盐,往他们身上撒。
一边撒一百年说着晦气。
顾子言忍不了了,但杨总直接叫了保镖。
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直接推搡着两个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林悠悠还在哭。
被撒了一身盐还被推搡了还记下的顾子言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往常让他心疼的哭声现在只觉刺耳。
他直接朝着林悠悠大吼一声:“哭丧呢哭!”
林悠悠立马止住了哭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子言。
顾子言现在看林悠悠只觉哪哪不顺眼。
“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清楚?你哪来的胆子上人家大门的?”
林悠悠咬着唇,颤抖道:“什么叫我是什么……玩意。”
顾子言烦躁地骂了几句脏话。
他现在没那个耐心哄林悠悠。
“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顾子言扔下林悠悠,开车走了。
回到公司后,顾子言终究还是又打开了司暖的联系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拨了出去。
第一遍没通。
顾子言觉得今天一再损伤的面子再一次被踩在了脚底下。
他想骂人,但他现在不敢,因为现在是他有求于司暖。
顾子言按耐着火气又打了一遍。
这回接通了,火烧眉头的他连对方究竟是不是司暖都没有确认,上来就忍不住质问道。
“司暖,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杨总的妈妈说什么了?”
对面沉默着,只能听见很浅的呼吸声。
听不到说话的声音,顾子言直接确定了。
一定就是司暖做了什么,不然她为什么不说话。
“司暖,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恶毒?我告诉你,你赶紧解决这件事,不然我让你好看信不信?”
顾子言说到这里,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笑。
男人的笑。
顾子言一下子愣住了。
“你谁啊?司暖呢?”
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顾子言的问题。
“一年过去了,你头一次给她打电话,就为了质问?”
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嘲弄,顾子言一下子就被激起怒火。
“你谁啊,我问你司暖呢?好啊,才一年她就有了新欢是吧。不对啊,她一年前和我离婚也是因为你吧。”
顾子言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叫司暖接电话,她个贱人,水性杨花的贱人。给我戴绿帽,搞外遇……”
慕舟摁了电话。
顾子言骂了一半,发现电话被摁断了。
他直接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就往地上砸。
砸完了,也稍微冷静了。
他刚才太失态了。
明明已经离婚了,他为什么听到司暖手机里有别的男人声音时会这么生气呢?
顾子言不想承认,他现在对司暖的态度还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似乎想象不出来司暖身边有其他的男人的样子。
只要一想,顾子言就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电脑上助理又发了信息,又有一个合作商说要结束合作。
顾子言深吸一口气,再次打通电话。
“我告诉你,司暖,你别以为……”
对面又挂了电话。
顾子言忍了又忍,又拨了回去。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两轮,对方拒绝接听。
顾子言放下手机,头一次埋怨自己的嘴。
接下来的几天,顾子言忙得焦头烂额。
好几个合作商都提出了不再续约。
他赔着笑带着礼物上门,十家有八家是不见面的。
另外两家收了礼,却没了下文。
好不容易堵到几个合作商,对方也是坚决表示不再合作。
“虎毒不食子,你为了个小三连自己的亲孩子都能下得去手,我不敢和你合作。”
顾子言狡辩:“那是个意外。”
合作商一脸严肃:“一次是意外,两次还是意外吗?”
顾子言愣住了,什么叫作两次?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他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件人写着司暖的名字,地址也是司暖老家的地址。
顾子言犹豫着打开。
箱子一开,首先是一个很小的棺椁。
顾子言被吓到了。
但他紧接着想起了那天合作商说的话。
顾子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