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第一时间提上包袱,离开了收养我长大的“流云绣庄”,背上了背信弃主的骂名。
甚至,在流云绣庄因贡品获罪、一夕倾覆时,我冷眼旁观。
只因上一世,竹马少东家顾晏清的那位白月光表妹柳倩倩早早病逝。
而我,为了报答庄主老夫人的收养之恩,嫁给了他,当上了顾家的少夫人。
婚后,我与顾晏清相守半生,患难与共。
我将他与整个绣庄扛在肩上,呕心沥血,凭借无双绣技和独创染方,将一个濒临没落的绣坊,做成了皇家指定的贡品织造商。
我原以为,此生便能与他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谁料在他五十寿宴上,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要将柳倩倩的牌位请入顾氏宗祠,取代我正妻之位。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他拿出泛黄的所谓“柳氏绣谱”,说我那些惊才绝艳的设计图样与秘方,皆是窃取自柳倩倩。
“沈云舒,你不仅窃了倩倩的绣谱,更窃了她的人生!”
我亲手养大的女儿,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鸠占鹊巢的卑鄙小人。
我看着满堂宾客鄙夷的目光,一口气没上来,含恨倒在了寿宴之上。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顾家决定少主婚事的那一日。
庄主老夫人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云舒,你与晏清自小一起长大,这婚事,我看便这么定了。”
1、
我抬眸望向顾晏清,他此刻的眼神冷若寒霜。
那一瞬间,我明白。
他也重生了。
既然你心中只有柳倩倩,我便成全你们。
我缓缓起身,对着满堂长辈深深一拜。
“老夫人厚爱,云舒感激不尽。”
“只是云舒出身卑微,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实在配不上少东家的身份。”
顾晏清看向我的眼神变了。
重活一世,他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感恩戴德地点头答应吗?
“云舒斗胆,倒有一个人选。”
“倩倩姑娘出身名门,才华出众,更适合执掌绣庄未来。”
顾晏清的脸色瞬间煞白。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不顾礼数,疯了般冲出厅堂。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前世的今日,柳倩倩会因溺水而亡。
他是去阻止那场意外。
“胡闹!云舒你在说什么胡话!”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茶盏重重落在桌上。
“沈云舒,我顾家养你十年,教你绣技,待你如亲生女儿,你就这般忘恩负义?”
我平静地跪下,额头触地。
“老夫人在上,云舒并非忘恩负义。”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
“少东家对柳小姐情根深种,若勉强与我成婚,只怕日后家宅不宁。”
“云舒此举,实是为顾家着想,为少东家谋福。”
老夫人被我这番话噎住,一时语塞。
她何尝不知道儿子对柳倩倩的那点心思?
她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
我再次叩首,起身退出。
回到住了十年的绣房,我环顾四周。
这里承载了我太多记忆。
前世,我在这里日夜操劳,创造出无数惊世之作。
我打开床下暗格,取出一个小木匣。
里面是我贴身绣具和一本私人绣谱。
这本绣谱记录着我真正的顶级技艺,是前世我含恨而终后,被顾晏清污蔑为“窃取柳倩倩创意”的证据。
我抚摸绣谱。
“顾晏清,这一世,我不会再为你绣上一针一线。”
次日清晨,绣庄锣鼓喧天。
管事高声宣布少东家与柳家小姐的定亲喜讯。
大红喜字贴遍了绣庄各处。
我站在窗前,看着院中张灯结彩。
柳倩倩一袭红衣,挽着顾晏清的手臂,笑靥如花。
我站在绣房窗前,看着院中的喜庆红绸,心中毫无波澜。
午后,云锦阁外传来脚步声。
我推开窗,见顾晏清领着柳倩倩走向正堂。
没过多久,厅内便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娘!您答应过让你的儿媳妇接手绣庄事务!皇后娘娘的寿袍'凤穿牡丹'理应由倩倩来着手准备!”
2、
老夫人一拍桌子:“我说不行就不行!这关系到和皇家的合作,临时换人要出事的!”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既然你们要,那便拿去。
我抱着木匣子走进正堂。
“庄主,这是绣庄的传世绣谱。”
“既然倩倩姑娘要接手绣庄,自当由她保管。”
我将匣子放在桌案上。
老夫人接过锦盒,打开查看。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张绣样图,每一张都画工精细,标注详尽。
“云舒,委屈你了。”老妇人叹了口气,“晏清他,他心中有执念,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没办法。”
“老夫人言重了。”我恭敬地行礼,“云舒本就是顾家的绣娘,为顾家效力是本分。”
老夫人将锦盒递给柳倩倩。
柳倩倩如获至宝地抱着锦盒,眼中满是得意。
“等等。”我忽然开口,“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袖中又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绢帛。
“这是我最新改良的'双面异色金丝绣'的走线秘图。”
我将绢帛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绘制着复杂的针法图案。
柳倩倩眼中闪过贪婪,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抢过。
我轻轻后退一步,将绢帛递给了顾晏清。
“少东家,这是我十年心血所得,请您亲自收好。”
顾晏清接过绢帛,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既然图样和技法都已交接完毕,云舒便告退了。”
我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顾晏清突然开口。
“沈云舒,既然你已不再负责皇后寿袍,也就不再是顾家的首席绣娘。”
“从今日起,你便离开顾家吧。”
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晏清!你这是何意?云舒为顾家操劳十年,怎能说赶就赶?”
“母亲,”顾晏清的声音冰冷,“云舒既已交出图样和技法,留她何用?况且,倩倩如今是顾家准媳妇,两个女子同掌绣房,恐怕不妥。”
我缓缓转身,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冰封。
“既然少东家有命,云舒告辞便是。”
“等一下。”柳倩倩忽然开口。
“沈姐姐既然要离开顾家,那身上的顾家之物,是不是该留下?”
我挑眉看她:“倩倩妹妹此话何意?”
柳倩倩走到我面前。
“云舒姐姐,你身上穿的这件云锦衫,用的可是庄中最好的蜀锦?”
她又指向我头上的玉簪:“这支玉簪,是老夫人所赠,也该留下。”
最后,她指向我腰间的绣囊:“还有你手上用了多年的那套银顶针,也是顾家之物吧?”
“还有你颈间的珍珠,哪样不是庄中财物?”
“既然要断开关系,这些都该留下。”
老夫人闻言大怒:“放肆!那玉簪是我亲自赏给云舒的,岂是你能染指的?”
3、
我看向顾晏清。
“你也是这个意思?”
他避开我的目光,却点了点头。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我闭上眼睛。
心彻底死了。
我冷笑一声:“好一个顾家。”
“十年来,我沈云舒为顾家绣庄创下多少名声?又为顾家带来多少财富?”
“三年前的'百鸟朝凤'锦缎,让顾家一举成为皇家御用织造。”
“五年前的'水天一色'云锦,让顾家的订单排到了三年后。”
“还有那'九龙戏珠'的龙袍,更是让顾家名声大噪。”
“这些,都是我沈云舒的心血。”
老庄主眼中含泪。
他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可顾晏清面色不改。
“那些都是你作为顾家养女应尽的本分。”
我轻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我与顾家两清。”
说完,我当着众人的面。
缓缓解下了蜀锦外衣,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
接着,我取下头上的玉簪和珍珠项链,轻轻放在衣服上面。
我又解下腰间的绣囊,将那套用了十年的银顶针一一取出,排列整齐。
柳倩倩的目光落在我脚上,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沈姐姐,你脚上那双绣鞋,用的可是顾家的丝线和布料吧?”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那双亲手绣制的鞋子,那是我唯一的私人物品。
没有丝毫犹豫,我弯腰脱下绣鞋,赤足站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云舒!你做什么!”
顾晏清终于变了脸色,大步上前。
我后退一步:“从今往后,云舒与顾家恩断义绝。”
“我只是流云绣庄曾经的养女,现在什么都不是。”
在场众人哗然。
老夫人痛苦地捂住双眼。
顾晏清快步上前,想要用自己的外袍遮住我。
我侧身避开。
“不必了,少东家。”
“这样,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我赤着双足,只着中衣,走出了顾家大门。
初春的石板路冰凉刺骨,但比不上心中的寒意。
门外的下人们看到我这副模样,纷纷掩嘴窃笑。
“看啊,那不是沈大绣娘吗?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听说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少东家赶出来的。”
“可不是吗?平日里多神气啊,如今也有今天。”
“啧啧,养女终究是养女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倩倩带着几个婆子追了出来。
“站住!”
我停下脚步。
柳倩倩站在顾家大门前。
“诸位街坊邻居,这沈云舒仗着会几手绣活,心生歹念,妄图勾引我未婚夫君,被我当场抓获!”
“更有甚者,她还偷窃顾家绣样,企图带出去卖给别家绣庄!”
周围的人群顿时哗然,投来鄙夷的目光。
“真是个白眼狼!”
“吃里扒外的东西!”
“顾家待她不薄,她竟然恩将仇报!”
4、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做就是没做,时间会证明一切。”
话音刚落,一个婆子突然冲上前来,将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我的中衣,腥臭难闻。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沈云舒,你还有脸狡辩!”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头看去,竟是曾经我悉心照料过的小丫鬟翠儿。
“当初你装病不肯伺候老夫人,害得我们被责罚,我早就看出你心思不正!”
紧接着,不知是谁扔来一个烂菜叶。
更多的垃圾接踵而至。
烂鸡蛋、烂水果、剩饭剩菜。
一个半大的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我扔来,砸在我的额头上,瞬间渗出血来。
“打死这个不要脸的!”
“勾引主子的下贱胚子!”
我站在原地,任凭污物砸在身上。
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愤怒的面孔,心中苦涩难耐。
翠儿生病时,我彻夜不眠地照顾她,把自己的月钱省下来给她买药。
那个扔石头的孩子,他娘难产时,我冒着大雪跑遍半个城去请稳婆,才让他平安降生。
泼我脏水的王婆子,她儿子赌博欠债时,我偷偷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帮她还债,免了她们一家被讨债人打断腿的下场。
这些年来,我帮过的人何止这几个。
每当有人遇到困难,我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可如今,这些曾经被我救助过的人,却都站在这里,向我投掷着最恶毒的语言和最肮脏的污物。
原来人心竟能如此。
柳倩倩看着我狼狈的模样,笑了。
他侧头在我耳边低声说。
“沈云舒,你不是很得意吗?不是很傲气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十年来你为顾家做牛做马,到头来还不是被扫地出门?你那些牺牲,在顾家眼里连狗都不如!”
“你以为顾晏清会站出来为你说话吗?他就站在大门那里,他也不会过来!”
我回头看向顾家大门,果然顾晏清就站在那里。
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以为他会有所动摇。
然而下一瞬,他转身进了院子,连背影都透着决绝。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正当我茫然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帘掀开,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管事跳下马车,向我深深一揖。
“请问您是沈云舒姑娘吗?”
“我家主子有话想对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