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的登山团在半山腰遇上了暴雨。
领队张姐催促大家加快速度，尽快去安全点躲避。
“等等！先别走！”
一个男生突然大喊着拦住队伍，掏出手机。
“暴雨下的群山，这景色我必须要拍照打卡！”
我眉头一紧。
这里是单向通道，他堵着我们十几个人谁也过不去。
“这里随时可能塌方，你拍完照我们全都要被困在这里！”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什么催！就几分钟！”
好不容易等他拍完，暴雨更大了。
我常年登山，对这座山的地形很熟，当机立断：
“原路下山！来时的路树少，离山脚近，比往前走安全！”
话音刚落，那个男生又一次大吼起来。
“下山？你安的什么心！你想让我们去送死吗？！”
……
“我安的什么心？”
我胸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
“刚才要不是你非要堵在这里拍照，我们所有人早就到安全点了！”
“你吼什么吼？声音大就有理了？”男生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就是让你等了两分钟吗？至于跟要了你的命一样吗？真是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把手机怼到我面前。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一直在旁边催催催，我的照片至于拍成这样？全都糊了，光线也不对！你赔得起吗？！”
我瞥了一眼那屏幕，差点被气笑。
照片的构图和清晰度都堪称完美，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是个神人，在命都快没了的悬崖上，他关心的居然是照片的光线。
他身后，一个看起来是他女友的年轻女人立刻帮腔：
“阿明拍几张照片怎么了？我们花钱参加这个团，不就是为了看风景拍照吗？不然花钱来受这个罪干嘛？没看到这景色多震撼吗？你们这群人真没格调！”
几分钟？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秒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
眼看有人帮自己说话，男生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就是！一群土包子就知道赶路，完全不懂欣赏！我告诉你们，我不仅要拍，我还要多拍几张，拍到满意为止！”
说完，就又掏出手机自顾自拍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我甚至能听到头顶的山壁有碎石簌簌滚落的声音。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焦急。
可他却恍若未闻，依旧举着手机，不断调整着角度，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角度好，再来一张！哇，这个光线，简直绝了！”
“够了！”我忍无可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要拍照可以，请你先走到前面的开阔地带！不要堵住所有人的生命通道！”
他还想要反驳，可突然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我们头顶响起。
轰隆！
男生吓得发出一声惨叫，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泥水里。
“打雷了！我不敢走了！我的腿软了，我走不动了！”
他往地上一躺，直接大叫起来。
他这么一坐，彻底将本就狭窄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领队张姐急得满头大汗，上前去拉他：“小宋，快起来！这里不能停，真的会死人的！”
“我不！我害怕！我走不了！”
宋明死死地扒住身边的岩石，带着哭腔吼道。
暴雨更大了，我看着前方云雾弥漫，能见度越来越低的山路，又看了看我们来时的方向，心中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我常年登山，对这座山的地形了如指掌。
去往避风口的路，后面有一大段要穿过茂密的树林。
这种天气，最怕的就是树木被暴雨和狂风折断，那比塌方还要危险。
不能再等了！
我当机立断，对着所有人大喊：
“不能再往前走了！听我的，立刻原路下山！来时的路树少，离山脚近，现在回头肯定比往前走安全！”
我的话音刚落，瘫坐在地上的宋明猛地抬起头。
“又要下山？！”他大吼起来，声音盖过了风雨。
“所有人都知道下山更滑更危险，你是不是就想让我们冲在前面打头阵，当你的炮灰！”
他的话瞬间扎进了本就惶恐不安的众人心里。
在生死的边缘，任何一点煽动都可能引爆无法控制的恐慌。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怒视着宋明，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我爬这座山不下二十次！前面的路要经过一片高大的松树林，这种暴雨天气，一旦有树被风刮倒，或者被雷劈中，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砸成肉泥！”
“来时的路虽然陡，但视野开阔，树木稀疏，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情况，而且距离山脚更近！”
我转向领队张姐，语气不容置疑：“张姐，你是领队，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是不是事实！现在做决定，不能再犹豫了！”
张姐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看了一眼宋明，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可是……可是下山的路，现在肯定都是泥石流啊……”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颤抖着声音说。
“就是啊！往上走地势高才安全，这是常识！”宋明的女友立刻大声附和。
“我看你就是想害我们！是不是你自己买了高额意外险，想拉着我们一起垫背啊？”
她越说越恶毒：“恶意骗保，你这种人就该遭天打雷劈！”
这话一出，周围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无语望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你脑子有坑就别发言了！”
我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你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但别拉着其他人！”
“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宋明在我身后怒吼道。
他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控诉道：
“大家听听！他想分裂我们！他想让我们分开走，然后一个个死在路上！领队，你管不管他？他这是在谋杀！”
“我没有！”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他。
“你就有！”他毫不畏惧地与我对视，眼神里的怨毒让我心惊。
“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不就是我让你等了几分钟吗？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报复我们所有人？你的心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将我的专业判断扭曲成了个人恩怨的蓄意报复。
恐慌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是啊，大家还是一起走比较好吧……”
“这男的看着就一脸晦气，说不定真安了什么坏心……”
“领队，你快拿个主意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望向张姐，她成了唯一的决策者。
张姐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她看看前路，又看看后路，最后，她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让我如坠冰窟的决定。
“还是……还是按原计划，往前走吧。”
她艰难地说道：“避风口就在前面不远了，大家相互扶持，应该……应该能过去的。”
“不行！”我厉声喝止，“张姐！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陈白！”
张姐也急了，冲我大喊道：“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我是领队，你必须听我的！出了事我负责！”
“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气血上涌，声音因为绝望而变得嘶哑。
就在这时，宋明的女友突然冲上前来，一把将我狠狠推开。
“滚一边去！别在这妖言惑众！”
我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悬崖外侧倒去！
“啊！”
身后传来几声惊呼。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脚下是呼啸的风和万丈深渊。
我拼命挥舞手臂，指尖死死地抠住了岩壁上一道湿滑的缝隙。
指甲瞬间翻裂，钻心的疼痛传来。
但求生的欲望让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和冷汗浸透了我的全身。
而刚才推我的那个女人，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宋明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看吧，这就是报应！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你这颗歹毒的心！”
周围的人，包括领队张姐在内，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扶我。
危墙之下，人人自保，人心也太过薄凉。
我趴在冰冷的泥水里，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剧痛，心里一片冰凉。
我看着这群被愚蠢和自私蒙蔽了双眼的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上心头。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冷冷地看着他们。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后果自负。”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
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独自一人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他真的一个人走了！”
“天哪，他怎么敢的？他不怕死吗？”
“让他走！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死在路上才好！”
宋明恶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然而，我刚走出十几米，就被快步追上来的领队张姐揪住了卫衣帽子。
我的脖子被紧紧勒住，脸涨得通红，差点喘不过气来。
张姐气急败坏地喊道：“陈白！你给我站住！你不准脱离队伍！”
她满脸怒容，“你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你必须跟大部队一起行动！”
我用力挣脱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
“张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前面是死路。我是在自救，也是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带着大家回头，还来得及。”
“你！”张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宋明和他的女友也跟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犹豫不决的团员。
“领队，别跟他废话了！”
女人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他就是想看我们死！我们偏不如他的意！我们往前走，肯定能安全到达！”
宋明抱着手臂，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我知道了，”他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让我们下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因为他知道，这座山除了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还有另一条更好走，更安全的路！”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那条路根本不会被雨淋到，还能抄近道！他就是想把我们骗下山，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去走那条好路！”
“另一条路？你编故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我嘲讽地看着他。
“这里是A级景区，所有开放的路线我都走过，根本就没有你说的所谓安全近道！”
“你当然说没有了！”
他立刻反驳，脸上带着委屈又坚定的神情。
“那条路是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小径，你这种外地人怎么可能知道！我来之前可是做足了攻略的！我在一个本地向导的帖子里看到过！”
“对！阿明肯定不会记错！”他女友立刻作证。
“我们来就是想走那条小路的！领队，你们旅行社太不负责了，有这么好的路不带我们走，非要走这条破路！”
这番话颠倒黑白，却瞬间说动了那些本就动摇的人。
“什么？还有别的路？”
“天哪，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受罪？”
“领队！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故意隐瞒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质问起张姐，矛头瞬间从我身上，转移到了旅行社和领队身上。
张姐被问得焦头烂额，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景区的所有路线都是公开的，不可能有秘密小径！他是胡说的！”
“我胡说？”宋明瞬间就跳脚起来。
他指着我向众人控诉道：“大家评评理！报名的时候，他就跟领队建议走这条最难最危险的路，说什么风景独特！”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我全明白了！他就是想独占那条好走的路，所以才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我目瞪口呆。
我选的这条路？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条“鬼见愁”路线是旅行社经典路线的一部分，是他们用来吸引资深登山客的噱头。
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在场的游客不知道，他们只看到他那副“受害者”的模样，言之凿凿。
“原来是这样……”
“太恶毒了！这男的心肠怎么这么坏！”
“我们差点就被他骗了！幸好这位好心人发现了！”
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看着宋明那张因为满是恶意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够了！”我发出一声怒吼，震慑住了嘈杂的人群。
我直接看向领队张姐，“张姐，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带不带他们下山？”
我的声音冰冷：“情况有多紧急，你比我清楚。再耽误下去，我们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我指了指头顶：“你听听这个声音，你看看那边的山体，你还觉得往前走是明智的选择吗？”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不远处的山壁上，一道巨大的裂缝正在缓缓扩大。
泥水混合着石块正快速地往下流淌。
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现在，”我盯着张姐，一字一顿地说。
“立刻带着所有人，原路返回！”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又在耳边炸开。
在我们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山路瞬间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