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退休在即，她所在的工厂突然宣布最高法新规。
当年以“养老补助”发的钱成了“非法所得”。
拿了钱的必须全部吐出来！
母亲因此病倒。
厂里更是步步紧逼，
给我家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一周内还清所有钱，
要么房子抵押、继续打工抵债！
更可恶的是，
厂长煽动不明真相的工友指责我自私，不顾大局。
甚至我妈都红着眼睛劝我“算了吧”
当所有人都选择屈服时
我却知道，这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阴谋。
1、
“工龄在10年以上的老员工，请注意！工龄在10年以上的老员工，请注意！立即到三号会议室紧急开会！重复一遍，立即到三号会议室紧急开会！”
广播里的声音又尖又急，透着一股子不祥。
我刚陪我妈黄新梅到海滨纺织厂办退休手续，我妈愣了一下，嘀咕道：“都快退休了，还开什么紧急会议？”
我扶着她：“妈，去看看呗，反正来都来了。”
等我们挤进三号会议室，里面已经乌泱泱地坐满了人，全是厂里的老面孔。
大家交头接耳，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厂长刘天成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肚子走了进来。
一张胖脸绷得铁青，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他手里捏着一张纸。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刘天成走到台前，把那张纸“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刘天成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长话短说，今天叫大家来，是宣布一件关系到你们每个人的大事。”
“根据最高法最新出台的司法解释，所有关于‘自愿放弃缴纳社保’的协议，一律认定为无效！”
这话一出，底下立马起了小小的骚动，我听到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把塑料椅子压得吱嘎作响。我妈的手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在颤抖。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天成抬手压了压，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轻蔑。
“司法解释里说得清清楚楚，这种协议，从根本上就是违法的！”
刘天成顿了顿，似乎很享受老员工们脸上那种从疑惑到惊恐的表情变化。
紧接着他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弹。
“解释里还有一条，‘即使单位曾以补助形式向劳动者个人发放了社保费用，在补缴社保时，单位也有权要求劳动者返还该笔费用’！”
我妈旁边的王阿姨下意识地问：“啥……啥意思啊？”
刘天成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金牙：“意思就是，厂里历年以‘养老补助’的名义发给你们的钱，现在，你们得一分不少地还回厂里！”
“这笔钱，属于‘非法所得’！”刘天成猛地拍了下桌子，惊得前排几个老工人浑身一颤。
“现在国家出了新规，我们厂就要按规矩办事，把这笔账算清楚！”
“我宣布，所有在职和即将退休的老员工，必须在8月20日之前，将历年来领取的‘养老补助’，全数返还给厂里！”
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几秒钟后，彻底炸了。
“刘天成！你他娘的放什么屁！”一个脾气火暴的老师傅猛地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
“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来跟我们耍无赖！”
拍桌子的，骂娘的，整个会议室乱成了一锅粥。
我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知道，归还这笔钱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
我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前排的椅背，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我妈的声音又轻又抖，带着哭腔，“刘……刘厂长，这……这笔钱，我们都已经用了啊……”
“孩子上学，结婚……早就花光了，一分钱都没剩下啊！你让我们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还啊！”
刘天成“呵”地冷笑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脸上的横肉随之抖动：“花光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天成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沓发黄的纸，在空中抖得哗哗响：“白纸黑字的协议上，是不是你们自己签的名，按的手印？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自愿放弃社保’！”
“现在国家说了，协议无效，那钱就不是你们该拿的！”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充满威胁。
“不还？”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行啊，那就法庭上见！我告诉你们，到时候闹上法庭，可就不只是还钱这么简单了！”
2、
刘天成说完带着财务离开了会议室，哭喊声，咒骂声，还有绝望的抽泣声，混成一片融在会议室里。
我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她全身冰凉，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妈，我们回家。”
我妈黄新梅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攥着我的胳膊，领了25年的补助算起来有16万，这钱怎么还？
那天之后，整个家属院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
家家户户都在翻箱倒柜，寻找那张十几年前签下的协议。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白纸黑字，红手印，那是自己亲手画下的押。
我妈彻底垮了。
我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眼睛熬得通红，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
一个星期后，我妈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净说胡话。
我把我妈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忧思过度，急火攻心。
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母亲。
我翻出协议复印件直奔法院。法律援助王律师看完材料后，眉头拧成了死结：
“李先生，这事不好办。新的司法解释一出来，你们这份协议在法律上就是一张废纸。厂里要求返还，从法理上讲，是站得住脚的。”
我感到一阵绝望，“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律师叹了口气，“除非你们能证明，当初签订协议时，厂里存在欺诈或胁迫……”
欺诈？胁迫？十几年前的事，谁还拿得出证据。
厂里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母亲还没出院，催债电话就打来了。
“是黄新梅吗？关于返还‘养老补助’的事，厂里给了两个方案。”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地继续阐述。
“一，一周内，一次性还清所有款项。”对方顿了顿。
“二，如果还不清，就把你们家的房子押给厂里，签一份永久劳动合同。暂缓退休计划，继续来厂里上班，每月工资按本市最低标准发，其他用来抵债，直到还清为止。”
凭什么！
我捏着手机，气到手抖，欺人太甚。
回家的路上，经过王阿姨家门口时，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妈！还差3万，你把那对金镯子卖了不就有了！非要跟厂里对着干，我还在厂里工作，你这一闹，我工作没了，靠您儿子能养活这一家5口吗？你也得为妍妍想想！”她儿媳尖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那是我留给青青的嫁妆啊……”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这已经不是我妈一个人的事了，这是所有老员工的命。
很快，厂里就传出消息：老张家的儿子要升职了，原因是他家第一个还款了。
人心，开始散了。
3、
赵叔正蹲在门口猛抽烟，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赵叔，”我在他身边蹲下，声音轻却坚定，“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叔吐出烟圈，呛得我咳嗽。他狠狠摁灭烟头：“白纸黑字红手印，能怎么办？”
“赵叔，当初为啥要签那个‘自愿放弃社保’的协议？”我问。
赵叔沉默片刻：“十几年前，厂子是真的不行了，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眼看就要倒闭。是老厂长，就是刘天成他爹，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召集起来，红着眼眶求我们。”
赵叔的声音低沉下去，“老厂长说，厂子想接个外商的大单子，就差一笔保证金。他没办法，只能求大家，把准备给大家交社保的钱，先借给厂里用两年，帮厂子渡过这个难关。等厂子缓过来了，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给大家补上。”
“为了感谢我们，老厂长才说，每年从利润里拿出一笔钱，叫‘养老补助’，算是利息。谁能想到……他那么好的人，单子谈下来没两年，人就累倒了，走得那么早……”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借钱？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所有的迷雾！我猛地抓住赵叔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赵叔！你的意思是，这钱是厂里跟你们借的？！根本不是刘天成说的‘体恤’？！”
“体恤个屁！”赵叔也激动起来，“那就是借！老厂长亲口说的，有会议记录！”
我心头狂跳，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当年是借钱去周转，那是不是意味着，海滨纺织厂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根本没给这批老员工缴纳过一分钱的社保！
“会议记录呢？”我急切地问，“账本呢？总有证据吧？”
赵叔的眼神黯淡下去：“老厂长一走，刘天成接手，什么都变了。账本……当年管账的钱老会计应该最清楚，不过他早就搬走了。”
我按着赵叔给的地址，找到退休的钱老会计。他听完我的猜测，脸色煞白：“劳动监察来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小李啊，这事儿水深，你别瞎搅和，听叔一句劝，赶紧想办法凑钱吧。”
我和几个老工友开始翻箱倒柜找证据。就在这时，刘天成派人威胁我：“小子，听说你挺能折腾啊？多想想你妈，她那身子骨，可经不起吓唬。”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王阿姨的儿媳妇送来一份发黄的文件——《关于临时借用部分员工社保款项用于生产周转的内部通告》。
通告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因本厂资金周转困难，经厂委会研究决定，临时借用部分员工社保缴纳费用……厂方承诺，待难关渡过，将立即为员工补齐，并以‘养老补助’形式，感谢员工们与工厂共渡难关……
下面，是老厂长鲜红的印章和签名。
我颤抖着读完：这根本不是福利，是欠条！是老厂长写的借据！
我捏紧了那份通告，纸张的边缘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冲到赵叔家，把他和另外几个叔叔都叫了出来。
我把那份通告举到他们面前。
“赵叔，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