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知妤年少相识,却相看两厌。
她恨我用一场失聪,绑来与她的婚约。
我恨她因我的养弟替我入赘,对我冷眼十年。
十年婚姻,我们相互折磨,往对方心里捅刀子,至死方休。
直到我被绑入金三角,她却孤身前来,为我生生挡了十三刀!
血泊之中,她最后看我一眼,声如碎玉:
“季台渊,这一世的债,我还清了。”
“倘有来世,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再睁眼,竟回到谢家下聘那天。
父亲正要故技重施,让养弟替我跳进火坑。
我拦住了他:“爸,这门婚事,我应了。”
“谢家的瘸子,我去入赘。”
……
父亲捏着雪茄的手一抖,烟灰簌簌落下,他瞪着我,满脸狐疑:
“谢家要的是个正常人入赘,给谢家大小姐撑面子,你一个聋子过去,我怎么交代?”
“况且你都跟沈家那丫头纠缠十年了,你会舍得?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抬手,轻轻摸了摸右耳上的助听器。
“爸,反正都是冲喜,聋子配残废,不是正好吗?”
“都说谢家大小姐性格阴晴不定,宁安长得好,性格也招人喜欢,他入赘给一个残废,未免太浪费了。”
父亲的性子我清楚,为了家族利益,他把儿女的婚姻都算尽了。
若有比谢家更好的出路,他绝不会让自己精心教养的季宁安,入赘谢家。
果然,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掐灭了雪茄。
“好,你去联姻。”
走出书房,我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我都知道,比起我这个亲生儿子,他确实更喜欢养子,季宁安。
因为我是他和母亲联姻生下的工具,而季宁安,是他和白月光的孩子。
不过,都无所谓了。
我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沈知妤走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一旁的季宁安正靠在她身边,眼眶微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沈知妤皱眉问我:“季台渊,你就非得逼宁安去入赘?他一个男人,以后怎么抬得起头?你就这么想让他不痛快?”
她身后,季宁安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挑拨。
那时我像个输不起的赌徒,纠缠着要沈知妤履行婚约,丑态百出。
父亲嫌我丢人,加上我是聋子,本就拿不出手,怕被谢家怪罪,所以让季宁安去了。
而他入赘后,没几年就意外坠楼身亡。
沈知妤守了他的尸身三天,就对我冷眼十年。
这辈子他故技重施,我静静地看着沈知妤:
“谢家家大业大,这门亲事躲不掉。他不去,就只能是我。”
我的声音很平稳,却像针一样扎进沈知妤的耳朵里。
她呼吸一滞,立刻反驳:
“七年前我说过会对你负责,就一定会!”
“但宁安才二十岁,他一个样子无依无靠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看着她焦急维护另一个男人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打断了她:
“请问沈大小姐,你拿什么阻止?”
“拿你们沈家的产业,还是让我和他两男共侍一女?”
听到这,沈知妤的脸涨得通红,那双曾映着万家灯火的眼睛,此刻满是怒火:
“季台渊,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疯子了?别以为自己是个聋子,就觉得所有人都欠你的!”
七年前,她执意拉着我去跨江大桥上兜风。
可她喝了点酒,和轿车相撞时,是我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
摩托油箱在我极近的地方爆炸,我也就这样,被震聋了双耳。
那时她抱着我哭得双眼通红,一遍遍说着要嫁给我,要照顾我一辈子。
她曾为别人一句轻蔑的“小聋子”,和人打得头破血流。
如今却为了季宁安,亲口用“聋子”这个词来刺伤我。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沈知妤被我笑得有些发毛,眉头紧锁:“你笑什么?”
“没什么,”摇了摇头,我轻声说:“沈知妤,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什么叫如我所愿?季台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她伸手想来抓我,我却摘掉助听器回房,把她的追问都隔绝在外。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季宁安带着委屈的鼻音。
“知妤姐,哥哥他是不是恨死我了?我不是故意要向你诉苦的,我只是……只是突然要入赘谢家,太害怕了……”
然后是沈知妤烦躁却又不得不放柔的声音。
“别想了,他就那脾气,不是你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给那瘸子入赘的。”
胃里一阵恶心,我拧开水龙头遮住他们的声音,任由水声把我的思绪冲回十年前。
那时父亲强行带着我参加酒会,早早就给我物色联姻人选。
我被压得喘不过气,偷偷跑到天台,却遇见了沈知妤。
“大少爷,还没选好老婆,就出来看夜景啊?”
那时她靠在栏杆上,指着宴会厅嗤笑:
“你看这些夫妻,明明心里都恨死彼此了,面上却装得恩爱非常,还要让孩子步自己的后尘。”
我想起早就各自出轨的爸妈,点了点头。
可她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
“季台渊,我讨厌这些,你也是。”
“我们是一样的人。”
就那一眼,沈知妤的眼映着楼下的灯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好像要烫烂我的孤独。
门外,季宁安的请求将我拉回现实:
“知妤姐,你陪我去花园走走好不好?我心里好闷。”
“我马上就要入赘了,就当……就当是陪我喝杯送行酒吧,我求求你了……”
良久,我听见沈知妤叹了口气。
“好。”
季宁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激动,然后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大胆地请求。
“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有一点点位置?”
“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亲我一下?就一下……”
沈知妤没有说话。
几秒后,门外却传来一声男人压抑的闷哼,和黏腻的水声。
我扶着盥洗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好像要把这十年关于沈知妤的爱与恨,都吐个干净。
两人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我打算去花园透透气,可还没走近,就听见季宁安哀声问着:
“知妤姐,你看……我戴这枚戒指,是不是也挺像样的?就好像……我才是你的新郎一样。”
“……别胡闹。”
沈知妤声音嘶哑,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推开通往花园的门——
花丛中,季宁安赫然窝在沈知妤肩上,而他的手指上,正戴着我那枚男士婚戒。
他眼眶泛红,紧紧靠着她的肩膀:
“知妤姐,在我入赘谢家之前,让我做一次你的男人吧……就一次,就当是让我知道,做男人是什么感觉。”
而沈知妤在看见我闯进来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推开了季宁安。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嘴唇翕动。
“台渊!”
“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知妤仓皇地向我走来,急于辩解:“我……我只是看宁安喝多了,扶他一下!”
季宁安却躲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指着我的耳朵笑:
“知妤姐,你别慌,我哥没戴助听器,听不见的。”
他们不知道。
其实最近两个月,我的听力奇迹般地恢复了五成。
但我没打算告诉沈知妤。
毕竟我以后的人生,和她再没有关系了。
我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越过沈知妤,我走到季宁安面前,伸出手:
“把戒指,还给我。”
季宁安脸上却露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表情,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给我看:
【哥,对不起,我只是看这戒指太好看了想戴一下试试,我不是故意的。】
以为我听不见,他嘴上还在对沈知妤说:
“知妤姐,我马上就要入赘那个残废了,就是想在走之前,感受一下做你的新郎的滋味……”
“哥哥他……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知妤看着季宁安那双含泪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帮我回答了。
“他不会的。”
我的眼前,一点点发黑。
曾几何时,别说这枚戒指,就是我的一根头发丝,沈知妤都不许任何人碰。
她会像护食的狼崽子一样,龇着牙赶走所有对我意图不轨的人。
可现在,她却帮着季宁安,抢我的东西。
抢我给自己的,唯一的念想。
我看着季宁安,一字一顿地重申:“还、给、我。”
沈知妤的呼吸一滞,她挡在我面前打字,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台渊,别这样,不就一枚戒指吗,宁安他心里难受,你就让他戴一会儿。】
【回头我帮你拿去保养,擦得干干净净的。】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明天就带你去卡地亚,买一百个赔给你!】
我定定地看着沈知妤的脸,看着她打出的那些轻飘飘的字。
“沈知妤,这是我们十几岁时,就说好的婚戒。”
“是你哭着说要嫁给我,我才亲手设计,亲手打磨的,每一颗钻石,都是我的心血。”
“现在,你要我给他?”
我的声音在颤抖。
然后在她的目光中,我抬起左手,狠狠按下了手腕上的那块表。
沈知妤看到我的动作,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块表是我失聪后,她近乎强迫地给我戴上的。
那时她红着眼,守在我的病床边对我说:
“季台渊,你的耳朵是为我聋的,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按这个!”
“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把你的东西,都给你抢回来!”
我一下,又一下按着。
那块表固执地闪着红光,一下又一下。
可她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眼中甚至染上了一丝不耐:“季台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究竟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想关了烦人的红灯。
我手腕瞬间红肿,生疼蔓延到心脏,几乎不能呼吸。
躲在她身后的季宁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最后一口气,好像散了。
在沈知妤微微一顿的目光中,我猛地扑了过去,直接抓住季宁安戴着戒指的手,用力去掰!
“摘下来!这是我的东西,把它还给我!”
这是我这一世,第一次失控。
“疯子!”
季宁安青筋暴起,大叫着向沈知妤求救:“知妤姐,救我!他要掰断我的手了!”
沈知妤这才清醒过来,她左右为难,但最终还是本能地护住了季宁安。
“季台渊,你闹够了没有,我还要怎么解释?”
空不出手打字,她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对我大声发泄着怒火:
“当初那个安静沉稳的季台渊到哪里去了?莫非你现在成了聋子,就真的听不懂人话?”
推搡间,她将我用力向后一推。
被她这么一推,我脚下不稳,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眼角的余光里,我瞥见身后是用来松土的园艺钢叉。
齿尖泛着冷光,正对着我的心脏。
“阿渊!”
沈知妤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疯了一样伸手去抓我的衣角,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倒下去的瞬间,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解脱。
上一世车祸,我救了她,所以她替我挡了十三刀。
这一世,她亲手送我去死。
很好。
一命抵一命,沈知妤,我们两清了。
我苦笑着闭上了眼,等待着那穿心而过的剧痛。
可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反而落进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
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我。
来人身边,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人,沉声高喊:
“谢家订亲队伍,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