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一手资助的徒弟，高过天的米其林餐厅吃饭。
吃完饭，我照例让服务员记我账上。
服务员刚点头，一个女人拦住了他。
“我们餐厅没有记账服务。”
她啪地一声把账单拍我面前。
阿尔卑斯初融泉水炖汤：10万。
喜马拉雅雪顶罐装空气：8万。
地中海风之恋特调：10万。
共计三十八万。
我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都被气笑了。
高过天这小子，出息了，现在改卖空气了？
面前的餐厅经理王曼妮双手抱胸，一脸鄙夷。
“看什么看？”
“别以为你以前对天哥有点小恩小惠，就想来店里白吃白喝，你这样的老帮菜我见多了，没钱就别出来丢人。”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拨通高过天的电话。
“给你十分钟，让她滚，否则你和她一起滚蛋。”
1
“师父，您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电话那头，高过天声音慌乱。
我的声音冰冷刺骨。
“误会？”
“我给你十分钟，处理你的人，让她滚。”
“否则，你和她一起滚蛋。”
高过天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讨好。
“师父您消消气，您把电话给曼妮，我跟她说，我跟她说。”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递给王曼妮。
王曼妮不情不愿地接过电话，刚一开口，语气就变得娇嗲又蛮横。
“我早跟你说了让你别搭理这种过气亲友，一个个就知道占便宜！”
“他现在还能给你什么帮助？只会拖你后腿！”
“你忘了上次店开业，他才给你两万块钱贺礼？抠搜成那样，也好意思天天来？”
电话里高过天似乎在小声解释着什么。
王曼妮直接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行了，这事我来解决，你别管了，专心研发你的新菜品，那才是正事！”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鄙夷地将手机丢还给我。
“听到了？阿天忙着呢，没空理你这种破事。”
她伸出手，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三十八万，刷卡还是扫码？”
“痛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高过天的推诿和王曼妮的有恃无恐，让我心中最后的温情也化为了怒火。
我培养他，成就他，不是让他找这么一个女人来羞辱我的。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被推开。
高过天身上还穿着厨师服，顶着高高的厨师帽，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
“师父，师父！你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似乎想让我配合他把这事糊弄过去。
王曼妮立刻像一只得胜的孔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阿天，你出来干什么？我这不是帮你挡掉这个老废物嘛。”
“不然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们餐厅蹭吃蹭喝，我们米其林三星的格调还要不要了？”
“老废物？”
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高过天听到这称呼，脸色一僵，但看到王曼妮不悦的表情，他立刻挤出笑容，打起了感情牌。
“师父，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曼妮就是我之前开店跟你提过的，我未婚妻，我们下个月就订婚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顿就算了，就当是曼妮不懂事，给师父您的见面礼了。”
他话说得漂亮，一副我给你天大面子的姿态。
我冷冷地看着他维护情人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凉。
“不必。”
高过天的态度让我彻底心寒。
眼前这家云膳餐厅，从选址规划，到装修风格，从菜单设计，到运营模式，甚至云膳这个名字，都是我亲自拍板定下的。
是当初听他说谈了女朋友，怕他抬不起头，才交于他打理。
为了帮他评上米其林，我动用了多少人脉，请来了多少美食界的泰斗亲自品尝试菜，一步步把这家餐厅，把他高过天，捧上了神坛。
我至今还记得，多年前在孤儿院门口，那个又黑又瘦，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男孩。
他抓着我的衣角，眼睛里闪着光，对我说：“师父，我父母被饿死了，我想学做菜，我想让所有人都吃上饱饭，吃上好饭。”
那是他的初心。
可如今，他为了一个虚荣拜金的女人，把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也罢。
既然他忘了，那我就帮他想起来。
“行，这顿饭我认了。”
“钱，我可以给。”
王曼妮脸上立刻露出胜利的笑容，以为我只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高过天也暗自松了口气，似乎觉得这件麻烦事总算要过去了。
我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但是，这三十八万，你，王经理，必须给我一道菜一道菜地讲清楚。”
“它的创意来源、食材构成、烹饪理念，我洗耳恭听。”
“讲不明白，这钱，我一分都不会付。”
“哟呵，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王曼妮冷笑一声，拿起那份荒唐的账单念了起来。
“行，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也让你这种土包子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级料理！”
她清了清嗓子，神情倨傲。
“首先，第一道，‘阿尔卑斯初融泉水炖汤’。”
“这道汤的汤底，用的是凌晨四点从阿尔卑斯山空运来的第一批融雪水，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过滤，富含千万种对人体有益的负离子，能净化你的心灵。”
“十万块，买的不是汤，是心灵净化的体验价，懂吗？”
她说完，还特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我的惊叹。
我没说话，但我身边同来的几位朋友，都是美食界的泰斗级人物，听到这话，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其中一位脾气火爆的张老，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我用眼神拦住他，他恐怕当场就要掀桌子了。
王曼妮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反而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还有这个，‘喜马拉雅雪顶空气’，这可是我们的独家创意！”
“是我们餐厅斥巨资，聘请专业的登山团队，在珠穆朗玛峰海拔8000米以上采集的，那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空气最纯净。”
“每一罐空气，都经过了我们的净化和情感注入，你打开它，深吸一口，就能感受到征服世界之巅的豪情壮志！”
她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拥抱天空的陶醉模样。
“八万块，卖的是一种境界，一种巅峰体验，你这种只懂得填饱肚子的凡夫俗子，能理解吗？”
“我们云膳餐厅，卖的是艺术，是境界，不是路边摊的大米饭！”
高过天站在一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却始终不敢出声阻止王曼妮的胡说八道。
我为他感到悲哀。他曾经对食材、对烹饪那份深入骨髓的敬畏之心，已经荡然无存。
他已经不是那个想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孩子了。
陆老弟，这……这简直是胡闹！”
“这是在侮辱厨师这个行业！”
我身边的几位朋友终于忍不住了，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张老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王曼妮的鼻子就要开骂。
我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张老，何必跟一个跳梁小丑置气，坏了咱们的兴致。”
我转向几位面带愠色的朋友，诚恳地致歉。
“各位老哥，实在抱歉，今天本想请大家尝尝我这劣徒的手艺，没想到让大家看了这么一出闹剧。”
“这样，为了赔罪，改天我做东，请大家喝点好东西。”
我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特意按了免提。
“喂？”
“王老，是我，承泽。”
“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带几个朋友去您那叨扰一下，想喝您那棵大红袍母树的头春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发出兴奋的声音。
“承泽？你小子！你总算肯从你的安乐窝里出来了！”
“没问题！必须有空！别说下午了，你现在来都行！”
“我把我压箱底珍藏了三十年的那二两，全给你泡上！一片都不留！”
“你赶紧的，带朋友过来！”
话音落下，我身边几位朋友的脸色剧变。
从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此刻的震惊，甚至是骇然。
他们都是懂茶之人，自然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茶圣王希同。
王老的规矩是出了名的严苛，他每年只在春天开一席茶会，邀请函千金难求，能到场的无一不是各界顶尖的大佬。
而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他把私藏三十年的母树大红袍拿出来招待。
“陆……陆董……”
刚刚还叫我陆老弟的张老，此刻连称呼都变了，声音里带着敬畏。
我笑着摆摆手。
“几位老哥，今天就先到这，我处理点家事。改天，咱们茶桌上再叙。”
我亲自将几位朋友送到餐厅门口，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我刚准备转身回去。
“站住！”
王曼妮带着两个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后厨帮工的壮汉，直接堵住了餐厅的大门。
她双手叉腰，尖声叫嚷。
“想跑？没门！”
“不给钱，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围观的食客更多了，纷纷对着我指指点点。
“哎，这老头看着挺有派头，没想到是个想吃霸王餐的。”
“那几个朋友都走了，看他这下怎么收场。”
“在云膳闹事，胆子真不小啊。”
高过天试图拉住她，声音发虚，带着哀求。
“曼妮，别这样……他毕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师父……”
“师父？师父能当饭吃吗！”
王曼妮一把甩开他的手，破口大骂。
“高过天你就是个废物！这种只会吸血的恩人留着干什么？他现在除了拖累你，还能给你什么帮助？”
“不趁现在一次性榨干他的价值，难道还等着他以后天天来打秋风啊？”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我心里。
我不再多言，面无表情地再次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小周，到后备箱，把那套宗师茶具送进来。”
不到三分钟，小周就提着一个古朴雅致的紫檀木箱，快步走了进来。
在众人好奇、疑惑的目光中，小周将木箱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打开了箱盖。
箱内铺着明黄色的丝绸，一套流光溢彩、造型古朴的茶具静静地躺在其中。
“天青色……这，这是……”
大厅里有懂行的人，已经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那套茶具，声音都在颤抖。
“是汝窑！绝对是汝窑！”
“而且看这品相，这器型……我的天，这难道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宗师系列？”
“一套……一套价值至少千万啊！”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高过天的，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套茶具上。
而王曼妮的眼睛，更是瞬间就直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她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盖上箱子。
“哟，你这老帮菜，好东西还不少嘛！”
“看来你对我们家阿天也不是真心的，有这种好东西，都没见你给过他。”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将整个箱子都抱进自己怀里。
“行了，也别说三十八万了，这套茶具，就当是抵了那顿饭钱。”
“如果有多，就当是你这个当师父的，给我们订婚随的礼金了！”
“等等。”
我伸手，按住了箱盖，阻止了她的动作。
王曼妮顿时警惕起来，一把护住箱子。
“怎么？你想反悔？”
“不。”我看着她，目光冰冷，“茶具可以给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过天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显然也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地就把价值千万的宝贝送出去。
我话锋一转。
“但，你要立下字据。”
“白纸黑字写清楚，是你，云膳餐厅的王经理，以‘阿尔卑斯泉水’、‘喜马拉雅空气’等创意菜的名义，收取我这套宗师汝窑茶具，作为餐费。”
高过天脸色一变，他预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急忙上前拉住王曼妮。
“曼妮，不能签！这个字据绝对不能签！这茶具我们不能要！”
“滚开！”
已经被千万巨款冲昏头脑的王曼妮，哪里还听得进任何劝告。
她一把推开碍手碍脚的高过天，像是生怕我反悔一样，抢过服务员手里的纸笔。
她看都没看，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了收款事由，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最后蘸了印泥，在她的名字上按下了手印。
“拿去！”
她把字据像垃圾一样甩给我，然后死死抱紧了那个紫檀木箱，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得意。
“亲爱的，看到没？还是我有本事吧！这下我们发了！”
她激动地晃着高过天的胳膊，已经畅想起了成为阔太太的美好未来。
就在王曼妮以为千万巨款已经稳稳到手时，餐厅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刹车声。
车上下来一群身穿黑色中山装，神情肃穆的人。
他们每个人的领口，都别着云膳集团的徽章。
为首的中年男人径直穿过人群 他走到我面前。
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我，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董事长，云膳集团监察部，前来执行清源计划！”